崔太后到底是没能熬过去，死在了正月的最后一天。
宫里迅速换上了丧服，命妇们也被宣进宫哭丧守灵。
沈嫣也位列其中。
跪在停灵的大殿之上，沈嫣神情有些恍惚。
那个扶持幼帝登基，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不止一次想要她命的太后娘娘，竟然就这么死了！
她怎么就死了呢？
沈嫣想不通。
曾经，只要踏入章华宫，她的神经就不自觉地紧绷，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要挨罚。她活了多大岁数，就畏惧了这个女人多少年。那份恐惧仿佛已经融入骨血，挥之不去。
直到出嫁后，沈嫣对皇宫亦是望而却步，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才会硬着头皮进。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已经形成了习惯，这辈子怕是都改不掉了。
突然之间，那个令她畏惧的人没了，沈嫣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她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太后耍的什么阴谋。是不是在不久之后，她又会出现在众人面前。沈嫣甚至还动了打开棺材盖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太后尸身的念头。可那黑色的棺木，白色的灵幡，还有周围的呜咽声，无不在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真的死了！
沈嫣跪在蒲团上，一时百感交集。
“公主......命妇们都瞧着呢，多少做做样子......”沈嫣怔怔的发呆，一旁的文鸳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沈嫣猛地回过神来，缓缓地拿起手帕按了按眼角。很快，两行热泪便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先是一颗两颗，然后就停不下来了，一颗接着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公主，节哀顺变啊！”文鸳见状，不由得吓了一跳。
周围的命妇们起初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毕竟，太后对琼华公主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如今压在头上的一座山轰然崩塌，想必琼华公主高兴都还来不及。
一开始，沈嫣进殿之后的表现的确惹人质疑。但是，随着文鸳的一声惊呼，大伙儿才发现，琼华公主竟是悲痛得晕了过去。
“莫非，是真的悲伤过度？我瞧着那眼泪柱子一个劲儿地流，不像是做假。”离得近的一位夫人说道。
“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猫猫狗狗总有些感情吧。”
“谁说不是呢！”
“如此说来，这琼华公主倒是不错，没有太后的苛待就心生怨恨。”
有人附和着点头。
当然，也有不同的一些声音，觉得她就是在做戏。
“这世上真有那么善良的人？我可是不信！太后可是好几次出手，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当真能放下？换作是我，我可没那么快释怀！”
“哪有人一声都不哭就晕倒的，八成是装出来的！”
“挤几滴泪有什么难的，我也会啊！”
“是呢，好像是没听见她哭出声。”
“琼华公主昔日在太后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头，哪儿能这么快就放下，肯定是做给别人看的！”
命妇们哭了几个时辰，嗓子都哑了，但还是没忘记八卦。
沈嫣懒得理会这些长舌妇，任由文鸳等人扶着到偏殿歇息。
说实在的，她没那么伟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崔太后做的那些事情给她带来的伤害，并不会因为她的死就一笔勾销。更何况，崔太后还跟她母亲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让她给崔氏哭灵？做梦！
“还是公主高明，早早地准备了这方帕子。”惊鸿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冲着文鸳挤眉弄眼。
文鸳瞪了她一眼。“皮又痒了是不是？！”
惊鸿吐了吐舌头，轻声告饶。“我知错了，再不说了。”
沈嫣斜倚在贵妃榻上，神色疲倦地说道：“别高兴得太早，这才是个头。太后的丧仪，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少说也得十天半月，还有的熬呢。”
“十天半月，那岂不是要把眼睛哭坏了？！”惊鸿惊呼一声。
先帝驾崩时，都没这么折腾。
先帝因为是在征战沙场负伤不治身亡，为了稳定军心，稳固大禹的政权，几位大臣商议过后，决定秘不发丧，直等到扫平各处的叛乱，才昭告天下。
那会儿，正值盛夏，尸体根本无法存放，加上国库空虚，一切从简，停灵七日便匆匆下葬了。
那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册立新君上，葬礼办得有些潦草，人心惶惶之下，谁还记得谁哭了，谁没哭呢？！
反正，沈嫣是没掉几滴泪的。
如今却不一样。
小皇帝已经坐稳皇位，天下太平，各方面也都变得讲究起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偷懒是不成了。可沈嫣是真的不想扮演孝顺女儿的角色！
“公主，有人朝着这边来了。”在门口负责放哨的小福子一路小跑着进来禀报。
沈嫣立马躺了回去。
惊鸿和文鸳亦是迅速换了脸色，一副焦急的模样。
不过，这场戏终归是白演了。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晏。
他听说沈嫣在灵堂晕倒，有些不放心，便寻了过来。
“是太傅大人。”惊鸿眼尖的认了出来。
沈嫣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万一叫人看见，指不定传出什么来呢！
惊鸿和文鸳对视一眼，自觉地退了出去。
顾晏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上前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听说你晕倒了，身体没大碍吧？”
“跪久了，气血不顺罢了。”沈嫣知道，她的那些小把戏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但有些话不好明说，只能找个合适的理由。
顾晏确定她没事，安心了不少。“以后有什么计划，能不能提前说一声？你可知你晕倒的消息传到外头，我有多紧张，吓得魂都没了！”
沈嫣狐疑地看着他。
他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在她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文鸳抬手在门上轻叩了几下。沈嫣一听不太对劲，赶紧将手抽了回来。“有人来了，你赶紧走。”
顾晏皱了皱眉，却始终坐着没动。
“你磨蹭什么呀，赶紧离开，不然要来不及了。”沈嫣是真的急了。
顾晏叹了口气，心有不甘。
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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