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沈劭颇是诧异。
他紧盯着刘四的神色,抬手收回刘四手中的账簿,刘四却不撒手。
有鬼!
沈劭冷眼看他,质问道:“隆兴行没有杀我们的人,那……是四爷杀的么?”
“不是。”刘四毫不犹豫地说,“二哥和三哥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不可能杀他们。”
“那是谁?”
刘四却没有说话。
沈劭知道,刘四不想说的,他没法套出任何一个字。
“四爷坦白吧,你如今还是正气堂的人么?”
刘四默默地从腰上摘下腰牌和印信,细细摩挲片刻,轻轻放在沈劭案上,道:“九江堂口的事务我已经悉数交代给杨师爷。不过我劝你尽快收回,他在那里支撑不了太久。”
沈劭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的腰牌,一时不敢相信。
他一直跟着刘四学如何料理事务,可以说,刘四是他半个师父。
在他眼里,刘四是晏大诸位弟兄中最忠诚、最不可动摇的那人。可刘四用行动向他证明,他看走眼了。他最信任的人,反倒背叛了他。
他很是不可置信,按捺着,冷声问:“四爷离开正气堂要去何处,帮谁做事?”
“公子。”
一抹寒光在沈劭眼底闪过。
“为何?”他低低问道。
刘四反问:“你明知道公子要一统江南,势不可挡,你为什么要阻挠?凭你一人之力,如何阻挠?又凭什么让兄弟们陪着你送命?”
“这是老堂主的遗命,就算让正气堂倒闭,也不可妥协,否则正气堂就偏离了初心,愧对正气二字。”
“大哥选错了。”刘四毫不犹豫地说,“大哥不该拒绝公子,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
“如此说来,”沈劭冷冷道,“确实是公子谋划了那趟劫镖,对么?”
“大哥的拒绝确实让公子不高兴,他想给点颜色,但谋划和经手此事的,另有其人。”
“究竟是谁!”沈劭近乎咆哮着问。
可刘四依旧不为所动,闭口不谈。
沈劭等了一会,终是深吸一口气。
“四爷既然什么都不说,那便走吧。腰牌和印信我收下了,日后四爷不再是正气堂的人。”
刘四静静地看着案上的腰牌,直到他被沈劭收入抽屉里,他才缓缓错开视线。
“我来这一趟,还有另一件事。”
他说罢,合上手中的账册,道:“公子向来不想和官府有瓜葛,没想到招惹来了皇帝的特使,这一点犯了他的忌讳。这些账目往来不可落入官府手里,账簿我需得带走,但条件你们随便开,公子会设法让韦禄妥协。”
*
凌霄收到了沈劭那头传来的信,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她跟送信的人说,明日进城一趟,让沈劭不必过来。
关上山庄的大门,回到院中,里头觥筹交错,熙熙攘攘。
今夜设了庆功宴,庆祝帮众头一回押镖,平安归来,也庆祝他们打败了隆兴行,保住了山庄。凌霄按唐烽说的,每人给了个小红包,当做奖赏。虽不是巨款,但众人都挺高兴。
酒过三巡,酒量不好的已经倒地,酒量好的也开始称兄道弟,互述衷肠。
更有人对凌霄道:“堂主日后不必担惊受怕,有人来找麻烦,我第一个替堂主收拾了。”
“谁要你收拾?谁担惊受怕了?”旁人嗤笑道,“堂主方才在山庄前单挑三十多个壮汉,英勇无比,没落过下乘。要是你,头一个就吓尿了。”
那人讪笑道:“嘿嘿,是我托大,罚我,罚我。”
他说着,拎起个酒碗,才喝了一口,晕晕乎乎地趴在桌上,竟然睡着了,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有了上回在凤凰楼的教训,唐烽十分仗义地凌霄挡下所有敬酒,结果自己头一个倒下。
一晚下来,只凌霄和阿莺滴酒未沾,反倒成了最清醒的人。她让阿莺带着仆役和仆妇将众人送回各自房里,便转身往她的寝院去。
穿过西配院时,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邓五的屋子里出来,她见那身影陌生,便上前去问:“什么人?”
那人听她的声音,顿了顿,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站住!”凌霄大喝一声,赶紧追上去。近旁的仆役听见了,也赶紧去叫人。
下山的路只一条,那人只有往前院跑。凌霄熟悉这院子的格局,抄近路赶到了大门处,可那人腿脚矫健,已经翻出了墙去。
凌霄令人开门,追出去,可四处漆黑,却什么也看不见。
“堂主,不可再追!”护门赶紧劝道,“仔细外头有野兽。”
凌霄点点头,令人去叫醒郎中,去看看邓五的情况。
不一会儿,堂中没彻底醉死的人都聚集到了邓五房门前。
郎中仔细查看,断定邓五只是喝多了,并无异样,众人才安下心来。
凌霄让他们打发了回去歇息,让郎中熬了碗醒酒汤,让邓五喝下。
等了一个时辰,邓五才悠悠醒转。
凌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邓五,邓五吓了一跳,慌张地问:“究竟是什么人,我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他的个子高高的,”凌霄大致比了个高度,“且身手不凡,腿脚极好。”
“山庄里高个子也有好几个,”邓五为难道,“有别的没有?例如长相。”
凌霄摇摇头,道:“天太黑了,什么也没瞧见。”
邓五最终两手一摊,什么也琢磨不出来。
凌霄想,她经过那屋子以前,只有那人在邓五的屋子里。他若想为非作歹,邓五必定早就没命了。
从这点看来,那人兴许并无恶意。
她专门遣了两人守在邓五门外,便回房去,
*
次日,凌霄本打算进城去找沈劭,张定安那头却先一步传来消息,说要见她一面。
她想必定是有了新的进展,便先前往府衙。
“用不着我出马,韦禄招认了。”张定安见了她,便道。
凌霄怔了怔,问:“招认什么?”
“招认他确实使坏,讹了你的银子。”
凌霄嗤笑一声,道:“你可别被他骗了。”
“他嘴上能说谎,钱却说不了慌。”张定安说罢,打开案上的木匣子,取出里头一张单子,念道:“兹有四十万两白银银票。其中古董观音像货款二十万两,晏大生前赔付货款十三万两,新正气堂修葺费七万两。”
张定安迎着凌霄诧异的眼神,道:“刚送来的钱,还热乎着,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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