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齐笑而不答,只道:“方才听妙静住持说,洛居士已经醒了,正在吃早膳。我现在要去问话,小姐听不听随意。”
“你站住!”凌霄当即跳起来,追着范齐而去。
邓五无奈地摇摇头,赶紧跟上。
要她稳重,怕是比登天还难。
*
洛青云显然听妙静说过了昨日诸事,见了凌霄和范齐便一个劲地道谢。
凌霄其实受之有愧。
此事本就是因自己而起,洛青云不过买了个观音像,无辜遭了这么多罪,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想想有点可怜。
她跟洛青云表明自己的身份,转而问起正气堂押运的那尊观音像。
洛青云有些诧异:“那观音还真是一波三折。原说弄丢了,后来又送来,如今又出了什么事?”
让凌霄和邓五意外的是,那观音像竟真的已经送到了洛青云手里。
凌霄怀疑是否是赝品,洛青云却言之凿凿:“那是我惦记了一辈子,花尽毕生积蓄买的观音像,错不了。并且来送佛像之人还带着隆兴行的货单,上头盖着隆兴行的大印。那单子一式两份,我还在上头落了印,让他们带回去的。都是正经来路,该有的都有,他们若敢给我假的,我可饶不了他们。”
这就更怪了。
货单是重要的凭证,若是丢了得回头去找卖家重制,十分麻烦,因而必定攥在把头手里。而那一趟镖的把头陈二和顾三都已经没了。
那便只有隆兴行重制一种可能。
若是如此……那劫镖一事,十有八九是隆兴行干的。
凌霄和邓五还来不及发火,却听范齐问:“那押货的人长的什么模样,居士可还记得?”
洛青云想了想,道:“还有些印象。只是我形容不好,不过我画画尚可,还是画给你们看吧。”
凌霄想想也对。冤有头债有主,直接到隆兴行找这个人,更方便。
于是按捺着看洛青云画。
只是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洛青云画一会儿停一会儿,好一阵子才拼凑出一幅画像来。
那人脸型瘦窄,是大街上就能找着的普通模样,只是下巴一颗痣甚是显眼。
凌霄在扬州认识的人不多,下巴有痣的更是没有。
邓五和范齐看的十分认真。
只听范齐吞吞吐吐地问:“五爷,你觉得此人,是否有点像……”
邓五似乎明白了范齐的意思,脸色渐渐苍白。
他转而对洛青云道:“我来画一幅一个人,洛居士再仔细瞧瞧,是否是他?”
洛青云应下。
凌霄看这阵仗,料想此事不凡,于是耐心看邓五画像。
邓五将那人的脸稍稍画胖了些,眼眸大小和位置也调整了些许,不变的就是下巴上的痣。
洛青云才看到一半,便开始应和道:“是他,就是这人!”
可邓五似乎不死心,坚持把画像画完,再问洛青云:“居士再仔细瞧瞧,是否真是此人?”
洛青云再道:“就是他,绝不会错。”
凌霄看邓五搁下笔,长长叹息一声,便问:“我是个没眼色的,半点也瞧不出是谁。五叔画的是何人?”
邓五闭了闭眼,心口却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霄便转而听范齐道:“自家人也认不出?这不就是陈二爷么?”
*
夜色渐浓,九江城外的山中别院柴门紧闭。
有人打着灯笼上山,差点滑了一跤。他拿着灯笼一照,看石阶上布满了青苔。
他自言自语:“啧啧,多久没出门了,莫不是死在里头了?”
他努力嗅了嗅,又安下心来。
里头还隐约飘出酒香,而非尸臭。
他不由分说地翻墙而入,穿过院子,来到主屋前。
看屋里毫无动静,他扬声道:“二哥,是我,把兵器收一收。”
果不其然,他才说罢,就听屋子里头传来木棍、铁器落地的声音。
门打开,隐约可见一人的身影。
来客用灯笼照了照,只见那人的胡须和头发浓密,早已爬满脸,而里头传来浓重的酸臭味。这就是曾经风光一时的正气堂二当家,陈二。
可眼前这景象,谁能把他跟陈二联系在一块儿?
来客捂着鼻子问:“你既不出门,也不洗漱么?那你整这么些钱有何用?”
“屁用没有,光屯在家里看来着。”陈二并不邀请他进去,自行走了出来,道:“不必见人,就不必整那些虚活儿了。你怎么来了?”
来客道:“来跟你说一声。你那侄女晏月夕和邓五,还有沈劭已经查上洛青云了。我已经尽力去拦,不过他们人多势众,最后没拦住,你的事大约瞒不住了。”
陈二沉默片刻,才道:“辛苦你了,叫你替我盯着,就是知道月夕和沈劭不是等闲之辈,那韦禄却是个得寸进尺的主。”
“你确实猜对了,这确实是韦禄惹得祸,是他贪心不足,不懂收敛,给晏月夕抓住把柄,反将一军,只是可惜连累了你。”
陈二摇摇头,道:“命吧,兴许大哥泉下有知,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抓到了不过一个死。我是不会过这东躲西藏的日子,死兴许也是个解脱。”
“啧啧,说的如此豪爽。”他嘀咕道,“死不过抹脖子,你若不会,我还能帮你,何须别人动手。”
陈二听了,反倒笑道:“你这人,就是嘴毒。真叫我死,你想必还舍不得。你帮我这许多,当年的救命之恩也算报了,你我两不相欠。你爱游山玩水,我不能拿此事拘着你,你走吧,不必再帮我。”
那人却不屑道:“谁说我帮你了?正气堂好吃好喝,我乐此不疲,你让我走,我还舍不得走呢。”
陈二不打算管他,也管不上,于是问:“你打算回扬州么?”
“回去啊。你做何打算?”
陈二拧了拧僵硬的脖子,道:“什么打算也没有。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他们就算知道我还活着,也找不着。我没必要自己跑出去给他们送人头。”
“看来你还不糊涂。”来客打量了他,道,“等风头过去了,你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到西边去,到北边去,找个媳妇儿,好好过日子。既然没死成,有一天是一天,好好活着。”
陈二无奈地笑道:“这话听着是个正理儿,可我没那个心情。事发那天,我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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