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天空中飘起了细雪。
李妍看着飘飘洒洒的雪沫子,不由得紧了紧氅衣。
往年,她最喜欢冬天,尤其是雪天。她可以揣着手炉,坐在暖阁里,透过那番外进贡的水晶玻璃屏风,观看外头粉雕玉砌一般的雪景。
可今年的冬天,她只觉得冷。
从扬州归京才两日,时日相去无多,可回忆起那些日子,好似黄粱一梦。
那时的她好像拥有很多,眼前所过的人和事,只要她想,似乎都能据为己有。甚至,她的夫君曾有机会当这天下的霸主。
可如今……她的手心一凉,是一朵雪花落在上头,不会儿就化成了一滴水。
她手心一翻,那水滴便滑落她的手,什么也不剩下。
这些日子,幸而有父亲的陪伴和开解,让她想开了许多。
父亲说的对,她能平安回到京师,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多亏了父亲有先见之明,先行到了扬州。
他说,江东王能不能成事,只消看起事之时。
若能成事,自然最好。若不能成,他好歹能凭着这张老脸,让她免受苦难。
幸好父亲来了。她又一次想。
耳畔传来脚步声,李妍回过神来。
杨氏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手炉,道:“王妃,车驾和随从都准备好了。只是今日天冷,风也刮得紧,不若明日再出城?”
李妍摇摇头。
“你没听见父亲说么。今年冬天就是这般光景。不过冷些,要不得人命,走吧。”
她说罢,便往后门去,杨氏赶紧道:“王妃,车驾在前门备着,往前门去就是。”
李妍蹙眉:“前门外不都是等着给祖父拜年门客,如何行车?”
杨氏尴尬片刻,小声道:“那是往年,今年不一样了。”
手指攥了攥。
李妍沉默片刻,淡淡道:“知道了,走吧。”
车驾离开李府,便往京城外去,可没过多久,马车又停了下来。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杨氏便探出头去,招来管事细问。
管事气喘吁吁地小跑来,回道:“如今正值局势紧张,城门上守卫森严,对路人严加盘问,请小姐稍等。”
杨氏不由得恼道:“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马车,不能行个方便?”
管事忙道:“小人正在疏通,稍候,稍候。”
他说罢,便又跑了回去。
“这些守城的,不知是谁的手下,竟这般没眼色!”杨氏放下帘子,忿忿道,“也不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也敢到王妃跟前上嘴脸,回头让老爷好好收拾他们。”
“罢了。”李妍道,“让他们多给些钱两,好好疏通。还有,日后在京中,不必再称我王妃,像从前一般叫我小姐便是。”
杨氏的面色黯了黯,轻叹口气,道:“是。”
给了钱,一切就都好办了。
不一会儿,车驾便绕开长龙,直赴京师外的庄子。
杨氏扔唠叨不停,一个劲地埋怨:“老爷只不过摔了一跤,暂且到城外的庄子修养,这些人还真的以为老爷辞官了?”
窗外尽是衰草,李妍听了杨氏的说话,心中越发沉郁。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冷遇?
老话说的不错,树倒猢狲散。
只是,树还未倒呢,这些人就恨不得将树连根拔起。
连她也觉得这般心塞,也不知祖父这阵子是怎么过来的。
马车缓缓停在庄子前,有个老人拄着杖,身穿蓝色布衣,从宅子中出来。
李妍定睛看去,发现竟是自己的祖父李阁老。
“祖父!”她忙从车上下来,迎上前去。
看见李阁老越发苍老的模样,多日来隐忍的泪水,此时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李阁老却是平和,拍拍她的手,道:“你受苦了,走,进去跟祖父好好说说。”
祖孙俩相互搀扶着入了府门,李阁老便将手中的拐杖交给一旁的师爷。
李妍讶异道:“祖父的腿……”
师爷赶紧笑道:“小姐不必担忧,老爷的腿脚无碍。可到了人前,拐杖总要拄着的。”
李妍松了一口气,怨道:“虽然是个好消息,可祖父怎的不早些跟妍儿说,让妍儿很是忧心。”
李阁老领着她入宅子中,边走边笑道:“腿虽然无碍,可是这个时候,避嫌总是不假。能借着这腿疾歇上一歇,何乐而不为呢?”
李妍见他神色间颇为轻松,倒觉得有几分意外。
他是李府上下,唯一还能笑的这般自如的人。
“祖父能想开就好。”她闷闷道,“现今许多人俨然以为祖父已经垮了,恨不得在祖父头上再踩上一脚。”
“哦?”李阁老问,“是谁要在我头上踩一脚?”
“多了去了。往年这般时节,来我们府上送礼的能排出一条街去。可现在呢?我听说,朝堂上参奏祖父的本子每日都有几十个。”李妍说罢,神色低落下来,“都怪我……”
李阁老摸了摸胡子,道:“怪什么,这等丧气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人心都是趋利避害的。我们是江东王的亲家,在别人眼里,便是江东王的同党。平心而论,别人不该远离我们么?”
李妍抬眼,皱眉道:“祖父是朝中元老,与江东王是亲家又如何?皇上还是江东王的亲兄弟。我和父亲离开九江时,可是无人敢为难。什么同党不同党,既然皇上不曾追究,谁敢这么说?”
李阁老扫了她一眼,李妍明白他的眼神,顿时噤声。
“这等话,不可说第二回。”李阁老道,“他是皇上,只要他想追究,难道还有追究不得的事?当下他面上像是放了我们一马,其实只时机未到。毕竟内忧外患,他做事总是有所侧重的。”
“祖父的意思是……”李妍目光微变,“皇上仍会为难祖父?”
李阁老没答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听说,如今在南方掌握了军政大权的,是沈劭?”
李妍咬了咬唇。
“皇上如今待祖父如何?可曾疏远?”她问。
李阁老摇摇头:“相反,皇上对我颇为倚重,去南方之前,甚至曾找我长谈,要将内朝悉数托付我。”
说罢,他笑一声:“可他越是这么说,便越不可信。”
李妍望着他:“若皇上当真要对祖父不利,祖父可有应对之策?”
李阁老坦然一笑:“自然是有。”
说罢,他拍拍她的手臂,道:“你来得正好,随我去一个地方。”
李妍不明其意,见他转身而去,只得跟在就后面。
穿过中庭和前堂,园子的深处,有一处书房。
李妍跟着李阁老走进去,只见屏风后,灯光朦胧,细看之下,那里似乎坐了个人。
莫名的,李妍心中一颤。
看向李阁老,只见他微笑不语。
未几,屏风后的人放下书,自屏风后徐徐步出。
看到那人的脸,李妍蓦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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