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阁老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说罢,他绕道,与李懿一道进了书房。
师爷令人摆上茶和茶点、地龙里添了火炭,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你要说什么?”李阁老将手笼在裘皮袖子里,缓缓问道。
李懿站在面前,道:“妍儿入殓时,儿子请了仵作来,查看了妍儿的伤口。仵作说,妍儿的伤口颇深,是一刀毙命。”
李阁老颔首:“那晏氏竟这般心狠手辣,不留生路。”
“可儿子思量着这话,颇为奇怪。那晏氏怎么看都是弱女子,那一刀毙命实属不易。”
李阁老看着他。
那两只眼睛,无波无澜,仿佛两口死气沉沉的深井。
“你想说什么?”他问。
“儿子想说,这其中恐怕有诈。”李懿道,“父亲请想,那晏氏既然要逃,自当有多快跑多快,何必多此一举杀了妍儿?再者,杀妍儿对她有什么好处?妍儿活着,她就算若被我等逮到,说不定还有活路;妍儿死了,我等必然要为妍儿报仇,取她性命。那晏氏行事周密,每一步都是算好了的,又岂会如此意气?”
李阁老看着李懿,有些诧异。
这个儿子,他是清楚的。
虽然自己一向喜欢他,器重他,却知道他做事并不精明,还时常会犯糊涂。在心计上,他甚至不如李妍。
这次,倒是难得缜密了一回。
“另有其人?”李阁老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一口茶,“谁?”
“谁带回来的假消息,就是谁。”李懿道。
李阁老眼神一凛,斥道:“胡说八道!当初妍儿被劫持,你也是亲耳听到的,江东王为了保住妍儿,不惜放走了晏氏,又怎会回头害了妍儿?”
“父亲想不到么?”李懿道,“正是妍儿被劫持,坏了他的好事,他才动了杀心。父亲,他的为人,父亲还不明白么?无论是谁,只要无用,他都可随时丢弃,眼皮也不会眨一下。”
李阁老没有反驳,只垂眸思量片刻,问:“你想如何?”
李懿上前,咬牙道:“此子性子乖张,并非贤君。他日若为人臣,必定也不好相与。可父亲想过么?他走到今天,固然因其势力庞大,但他的势力多在南方,且被剿灭殆尽。如今他能在朝堂呼风唤雨,全靠父亲推波助澜!父亲大可从宗室里找个听话的,重新拥立。若找不到父亲何不自行……”
他的话没有说完,目光却已然变得犀利无比,满是野心。
李阁老打量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儿子并非自己原先想的那样无能。
“这番话,你日后便藏在心里,不可与他人道。”他淡淡道。
李懿眉间一动:“父亲之意……”
“局势尚未明朗时,不可去当出头鸟。”
李懿急切道:“儿子以为,局势已经明朗。江东王在朝中不得人心,能坐上龙椅,全靠我们家支撑。别人不说,宫里的太后难道甘心?只要他死了,父亲便可联合太后,从宗室中再择一人,重新拥立为帝。新帝毫无根基,也只能继续仰仗父亲,父亲还有什么好担心?”
李阁老没答话,只又喝了一口茶。
“我方才进宫了一趟。”他说,“江东王早就派了怀恩去龙门关,但至今音信全无。音讯全无,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意味深长,李懿大惊:“父亲是说,皇上……”
李阁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说了,我等须得从长计议。”他严肃道。
李懿心绪不宁,在书房里徘徊几步,又突然顿住,转向李阁老。
“若这消息确实,父亲之意,我们家该重新投诚,将功补过?”
李阁老摇头:“事已如此,你以为他会重新信任我们?”
“他不得不信任我们。”李懿笃定道,“就像江东王需要父亲的支持,皇上也需要!”
李阁老摇摇头:“你已经远离朝堂多时,并不知皇上的心思,他不会放过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懿颇有几分烦躁,“父亲莫非就此认了?江东王既然敢现在杀了妍儿,日后就算得势,也会对我们家动手。”
“放肆!”李阁老突然断喝,“跟你说过多少回,如今你我手握阖府几千口人的性命,凡事需得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李懿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冷笑两声,“当初我被沈家排挤出朝堂,父亲就是这么劝我的,我听了,可又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当初江东王求娶妍儿,我不肯,父亲也是如此劝我!后来呢,为了父亲的大局,我赔掉了我的女儿!她可是父亲的孙女!”
“妍儿之死尚无定论。”李阁老道,“不可妄言。”
“那么二弟呢?,”李懿盯着李阁老“父亲不是跟二弟商量,想让他家的二女儿进宫为后么?只要皇后姓李,父亲便无所谓了,父亲向来就是如此冷酷无情!”
话音才落,一只杯盖已经飞了出去,正正砸在李懿的额头上。
鲜血淌下,将李懿的半张脸染得狰狞。
可他却似乎毫无感觉,只用手摸了摸,而后,继续看着李阁老。
“父亲方才说也有话要跟我说,可是这件事?”
李阁老阴沉地看着他:“我是李家的族长,要对族人负责。你是我的长子,他日也要继承家中大业,万事需得稳重。”
李懿看着他,咬牙道:“我心里头只有一件事,妍儿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说罢,转身便走。
“你要干什么!”李阁老赶紧站起身来,拽住李懿,“你疯了?无论你认不认,那可是皇上!”
李懿没有说话,只用力挣开,直直冲了出去。
李阁老只觉得一股怒气用上心头,他赶紧扶住椅子,稳住了身形。
“老爷!”师爷赶紧冲进屋子里,搀扶着他。
李阁老闭了闭眼,压下心口的怒气,令道:“去,传我的令,今日起,大公子禁足,不可让他离开院子一步!”
师爷应下,而后道:“老爷消消气,老爷早前令孙乾入京,他已经到了,老爷是否现在召见?”
李阁老压下喝了一口茶,道:“见,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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