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的光辉重重掩下。
宋以歌嫌余晖有些刺眼,干脆随手拾了一本书卷,便遮住了自己半对着窗扇的脸。
流光见了倒是往罗汉床旁走上几步:“姑娘若嫌刺眼,不若奴婢将竹帘放下来?”
“不必。”宋以歌摇头,“这般正好。”
拿着书卷的手没一会儿便累了,宋以歌也没闲心再看,她将身子往后面的大迎枕一靠,张口便道,“流光,你再临安呆了多久?”
流光笑道:“奴婢本就是临安人氏,自幼便在临安长大,不知姑娘想问奴婢什么?”
听着流光愉悦的笑声,宋以歌倒是明白府上为何这么多的丫鬟,却独独只有流光一人侍寝了,虽说第一次见面她们之间不算很愉快,可往后相处下来,她倒是觉得流光这丫头虽然心气高了些,但看得懂脸色,而且人也机敏,换而言之就是用的顺手。
既然用得顺手,那就没有不用的道理,平白的将人摆在一旁当个花瓶看着。
宋以歌看向她:“那你可曾听说过傅三公子。”
流光一愣,随即便道:“姑娘问得可是傅家那位三公子,如今的傅将军?”
宋以歌点头:“难不成还有人与他同名?”
“这倒没有。”流光道,“傅三公子为人和善,姑娘不必忧心的。”
这个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宋以歌沉默了半响后,才道:“傅子瑕为人和善?你见过他?”
“奴婢去傅府的时候,曾见过几次,他与一般的世家的公子不大同,是个很温柔的人。”流光想了许久,这才缓声同宋以歌说道。
听见这话,宋以歌倒也没急着反驳,只是想了曾经在金陵时,同傅宴山相处的日子,可好像从头到尾,那人就没有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出半分和善过,反而成日成日的冷着脸,与流光所言之人,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至此,她不由得怀疑,她们所言之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可临安城就这般大,难不成还有同名同姓的不成?宋以歌托腮看向庭院,如今日光已经渐渐褪去,换成了檐角上由着灯笼打出来的光亮。
浅浅的,如水一般在院中浮动。
夜已经深了。
已经过了五日,萧长烟却始终不曾给她一个回复。
宋以歌掰着手指数着日子,正想着要不要再去松烟阁一趟,在松动松动活络活络她的心思时,丫鬟却连门都没敲,直接奔至她的跟前,趁着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丫鬟便直接在她的面前跪下,头抵在了冰凉的石砖上:“姑娘,谢公子有急事求见。”
“你是在哪儿伺候的丫鬟,竟然这般不懂规矩!”宋以歌还未答话,良玉便厉声斥道。
宋以歌挥挥手,低头瞧着她已经红起来的脖子根:“许是有什么急事,说吧。”
“奴婢不知道,只是谢公子说金陵侯府有变,还请姑娘赶去大堂一叙。”丫鬟又道。
宋以歌漫不经心的神情一凝,整个人一下子就从罗汉床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哪里有变?”
“金陵,淮阳候府。”
“姑娘。”良玉是最先稳住心神的,她伸手扶住宋以歌摇摇欲晃的手,“许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先去大堂见见谢公子再言。”
宋以歌皱着眉头应了声,在流光和良玉的动作下,极快的将衣裳穿好,发髻松松挽就后,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朝着大堂去了。
秋伯正在堂中作陪,见着她被一群人簇拥过来时,立马起身行礼:“老奴见过姑娘。”
“秋伯无需多礼。”宋以歌急急匆匆的扔下这一句话后,便快步行至了谢景重的面前,什么礼节都顾不得,神色带了焦灼,直言道,“你先前叫丫鬟传话于我,说是侯府生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景重也明白她此刻的心思,并不故弄玄虚,而是将藏在袖中的信函拿了出来,递到了宋以歌的面前:“这是舍弟传给我的,宋表妹可先瞧瞧。”
“其中发生了何事,我们一时也不得知,只知你兄长宋以墨失踪了,至今还未找这人。”谢景重说,“我正要回金陵,表妹可要一道?”
在谢景重说话时,宋以歌已经将信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看完,此刻她只觉得有一道寒气从后脊背那冒上,紧接着便是四肢毫无半分温度。
她身子有些软,却还是强撑着站在原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向里微微蜷着,只要她稍稍一动,都可碰见掌心内的汗渍。
她竭力让自己心神平静下来,若是她今儿真的被这个消息给惊倒了,她不知侯府又该如何?难不成要全交给那个蠢货吗?
她咽了口口水,侧脸吩咐:“流光,你替我给傅家带句话,就说侯府有急事,我先回了,等着府内事务处理完,我再来赔罪,夜一良玉立马收拾细软,上路。”
“是。”
临安街市人流如织。
萧长烟却无心街景,一心只想着前些日子宋以歌同她说得那些话,不可否认她十分心动,但另一方面,她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相信她。
随他一道的慕容又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茶楼,身后拍了拍萧长烟的肩:“前方有处歇脚的地儿,我们过去坐坐?”
萧长烟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任由慕容拉着自己走。
等着到了茶楼,慕容便要了大堂之中一处稍稍靠墙壁的地,带着萧长烟过去坐下,点了一壶最普通不过的茶。
粗瓷的茶壶很快就由着小二端了上来,茶水滚烫,壶边稍稍一挨着,便是一个红泡。
他倒了一盏茶,等着温温热的时候,才推至了萧长烟的面前:“还在想那事?”
萧长烟飘远的思绪不由得微微回了神,她点头:“我心烦。”
“又何烦的?”慕容将茶盏端了起来,挨在嘴角边,茶水也有些普通,他原先虽经常风餐露宿,但近些年用物却慢慢的好上来,便不太喝的惯,只能权当解渴了。
慕容浅尝一口后,便没在动。
萧长烟听此,只道:“我知道宋以歌给我提供的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也想去,可我这心中却总是惴惴不安的,我担心万一我又看走眼了,又该如何?”
“你应该知道,宋以歌可不是那人,只是个武林世家,我还能从中报复报复,但淮阳候府那可是公卿世族呀。”
“若是她负了我,我真的是什么都没了。”萧长烟凝视着慕容,这也是他第一次瞧见萧长烟眼中带着悲恸。
他不知这个才出现了几日的宋以歌到底是在她的心中占了何种的地位,要知道原先,她被那人抛弃的时候,也从未露出过这般脆弱的神色来。
他心瞬间就像被什么扎住一样,紧紧地,透不过气来。
可他能做的也只有缓声安抚着她:“长烟,跟着你的心走,就算有朝一日,天下负了你,我慕容也不会。”
可等着萧长烟想明白,同慕容一起去她宅子的时候,却被那里的管事告知,金陵侯府出了些事,姑娘她赶回去处理了。
余晖脉脉铺成了一地。
她站在巷口,仰着那张风情万种的小脸对着慕容一笑:“我想明白了,我要去金陵找她,慕容你要与我一道吗?”
一向冷峻的面容倏然有了松动。
她呆呆的看着。
风中,斜阳下,他展眉一笑:“天涯海角,皆愿相随。”
因心系宋以墨的安危,七日的行程,被他们硬生生的压到了五日。
在第五日天黑之前,宋以歌一行人终是赶回了金陵城。
大片大片的夜色将金陵笼罩,云层翻卷,无风无月。
宋以歌将车帘稍稍卷着:“多谢谢大哥一路相护,这便与谢大哥告辞了,一路风尘,谢大哥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
谢景重骑着马走在她的马车旁,听见这话是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与宋兄相识已久,甚是挂念,我同你一起回府吧,等着将情况瞧瞧,我再回去。”
这一路过来,宋以歌也算是将谢景重的性子摸清楚了些,瞧着好说话,实则说一不二,性子挺倔的,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宋以歌稍一考虑,便没在出言反对,而是沉默着任由谢景重同她一起回了侯府。
对于此事,宋以歌倒是还有另一个考量。
若宋以墨真的失去踪迹到如今,那府中就并无一个可做主的,谢景重若是在,则刚好弥补的这个缺憾,别的不说,一则最起码吓吓人是可以的,二则可以帮她选个主意。
毕竟谢家在金陵的势力要比他们侯府大得多。
若是有谢家公子出面,许多事情都要比她一个姑娘出面方便。
可真当同谢景重一起进府的时候,倒也发现了府中要比平日清净些。宋以歌也顾不得一路请安问好的人,领着谢景重便直接闯去了清风院。
就在她到门口的时候,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清风院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只是院子外的护卫却明显增多了不少。
宋以歌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沉冷,护卫见着她气势汹汹的走来,也不敢拦,只得将手中的佩剑收着,让她直接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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