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沈渺跟着顾教授朝九晚六地整理资料、上课,也没去局里,简时序倒是忙得很,早出晚归的,前天晚上沈渺都睡了,人还没回来。
难得的一个休息日,简时序又早早起床。
“这两天有大案子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沈渺这话是躺床上闭着眼睛说的。
简时序垂眸看她,一边扣衬衣扣子,一边低头吻上她的额头。
“没大案子,前几天让李洵查的事儿,有眉目了,我去看看。”
沈渺浆糊一样的脑子瞬间清醒。
前几天的事儿,那自然是简时序母亲的事儿。
她翻身坐起来。
“你等等我,一起去。”
简时序拉了她一把,“别急,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慢慢收拾,我让况姐多准备一份早餐。”
“你先去吃着,我这样天生丽质的人也不需要特别的梳妆打扮,很快就好。”
简时序轻声说了个“好”。
他不会觉得沈渺陪着他解决这些事儿是在麻烦沈渺,不会客气的让她在家休息,他们之前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道德负担。
跟简时安不同,简时序认为既然已经和沈渺结婚了,那事情就不该瞒着藏着,就应该两个人一起面对,不存在谁拖累谁,谁耽误谁。
他们之间这份默契和坦然,让简时序十分珍惜。
——
自从慕心死后,梁咏梅、慕云龙、周玲,这三个人一点联系都没有,起码是明面上的。
简时序觉得他们之间干净得不寻常。
“虽然理论上他们三个并没有什么必须有的交集,但京市这个圈子说大不大,共同的朋友、合作方、项目,哪怕是一个晚宴,总会有碰上的时候。特别是周玲和我舅舅,慕家有好几家杂志社,在时尚圈的地位在京市也是数一数二。周玲是做化妆品的,他们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合作过。不觉得奇怪吗?”
沈渺:“所以你让李洵重点查一下他们之间的联系,从20多年前开始查起。”
“嗯,我爸那个人,他对我妈没爱也没恨,再加上他一没胆子,二没心思,找刘丹,也一定是有人让他这么干的。渺渺,你知道我爷爷退下来的时候,为什么外面的人说简家三兄弟争公司吗?其实我爸根本没去争,他只代表我爷爷的意思,真正争的,是我那不愿意放权的爷爷,和好高骛远的二叔。”
沈渺回想了下昨晚见到简宇昊的场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你爸听你爷爷和梁咏梅的话,所以,按我的判断……”
沈渺停下来看向简时序。
简时序扫了她一眼,“你还有不敢说的话?”
得到了肯定,沈渺扬起一个笑,“直接单独问你爸,好处是快、准,他没准备,又没主见,我们一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坏处是他回去一定会告诉梁咏梅,让梁咏梅有所准备。而且……”
简时序白了她一眼,“你还想说,让你亲自去问。在顾教授那里学了一身本领没地使,正好一展身手,是不是?”
沈渺跳起来抱住简时序,不怪她心动,这男人太懂她了。
“啧,好好吃饭。我们先回局里,看看李洵查的东西,再决定什么时候去找我爸。”
简时序这事儿只找了李洵。因为大伟他们能做的,他也能做,可李洵能做的,他做不了。
他只是给李洵说,有些旧事要查。不过李洵多聪明一个人,手上查的东西,稍微一想就能知道是关于谁的。
所以这事儿他也格外上心。
“梁咏梅跟这个周玲肯定是认识的。虽然时间已经过了20多年,但是银行的流水记录能查,认识她们的人也还都活着。我找到了他们的之间的联系。”
李洵把资料投屏,包括他们之间的转账记录,梁咏梅亲戚曾在周玲的公司任职。
“她们这些年是没有明面上的交集,但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你们看。周玲的公司,有个投资公司占了15%的股份,不参与管理,每年都在分红。我查了这个投资公司,它是由一个叫鑫永成的公司控股的,而鑫永成这个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梁咏梅的亲侄子。”
简时序脸上神色不变,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
“慕云龙呢?查到些什么?”
李洵眼神闪烁,特地转头看了眼沈渺。
沈渺一看李洵这表情,就知道查到些简时序不想知道的消息。
“周玲是慕云龙的情人。他们很小心,但是不可能没痕迹。周玲26年前去英国考察了一年,其实是在那边生了个女儿,那个孩子一直在英国。”
26年前,正好是简时序母亲出事前一年。
沈渺抬眸看向简时序,正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
她伸手握住简时序在桌下的手,直到简时序回握住她,才松了力道。
简时序此刻的心情很难说清楚。
他一方面希望母亲的死真的是一场阴谋,是被这些人的私欲害死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母亲不是因为这些亲近的人的算计而死。
其实说到底,他是没办法接受母亲是因为产后抑郁症而自杀,他接受不了母亲是因为生了他才会自杀。
这件事他从没说过,但沈渺懂。
每逢周三简宇昊都要去南山的“一线天”喝茶,这是他唯一一个爱好。
他在“一线天”有专用的茶室,能俯瞰半个京市,是南山视野最好的地方。
今天才喝了第一泡,窗外的云雾还没起势,就有人来敲门打扰他。
“简总,这位女士说是您儿媳妇,要来跟您打招呼。”
服务员一脸为难的推开门,她也知道简宇昊喝茶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可这个女孩一张口就是简家的儿媳妇,她能怎么办。
简宇昊:“儿媳妇?”
沈渺很大方地越过服务员走进来。
“爸,你好,我是沈渺。”
简宇昊看到沈渺才反应过来,是二儿子的老婆。
哎,正经不正经的儿子一大堆,突然说儿媳妇,还不知道是哪个儿子的。
不过他一向跟发妻的两个孩子不亲,哦,不能说不亲,可以算是有点怨了,怎么突然找上他了。
“哦,小沈,你好。你也爱来这里喝茶?”
沈渺也不客气,直接在简宇昊对面坐下。
服务员要上前给她倒茶,她摆了摆手说道:“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简宇昊突然心生不安。他跟两个儿子都不怎么联系,一个才嫁过来的媳妇主动找到他?
“爸,今天来找您,是有正事,我就直说了。我学犯罪心理,是京大顾教授的学生,最近我跟着顾教授做死刑犯采访,正好采访到了爷爷以前的助理,刘丹。刘丹你认识吧?”
简宇昊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认识的人里叫刘丹的,好半天才想清楚沈渺说的刘丹是谁,然后拿着杯子的手一抖,一半茶水洒了出来。
这些反应都被沈渺看在眼里,她没有给时间让简宇昊回答,而是继续提问。
“爸不记得她了?是她主动跟我提起您,说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您。”
简宇昊重重地放下杯子,“胡说,她成了死刑犯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说,是您找到她,给她钱要她造谣时序的妈妈有产后抑郁症。后来还找了个男人来监视她,她没办法了才杀了那个男人。”
简宇昊啪的一声把杯子摔地上,“胡说,造谣,她杀人管我什么事儿。”
“爸,您别急,这事儿我瞒不了时序,他肯定会知道的。他和时安哥的个性您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但我可以先主动跟时序说,怎么说,说些什么我自然是会想一想的。”
简宇昊面色沉了下来,“你没跟时序说,反而先来跟我说?”
“爸,我不过就是时安哥给时序选的结婚对象,不然我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沈家小女儿,怎么可能有机会嫁给时序。”
“他们想我只听他的话,好控制,想让我在简家没有一点依靠,只能依附于他们。不然我怎么会在家宴的时候,一下得罪这么多人,我怎么敢,还不是时安哥授意的。我先给您说,不过是想您记我一个好,以后关键时刻,帮我一把。”
简宇昊想起家宴那天梁咏梅回家给她说的话,说时序媳妇不得了,看来真这么回事儿。
“爸,如果您真去给刘丹说过这话,一定要先做好打算,如果问起来您怎么回答。当然,我在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心里也会有数。”
简宇昊心想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怎么还被翻出来了,当年他也是鬼迷了心窍,信了梁咏梅的话,但他也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当时啊,时序他妈一个人带着时序在京郊别墅住着,也不见人。咏梅还说这一个人住,怕不是会出点什么事吧,结果还真出事了。她那个闺蜜周玲无意间说她得了产后抑郁症,所以这么多年才躲起来不见人。”
“周玲?周玲跟谁说的?”
“周玲是她闺蜜,我那时还是她老公,就来找我说的,让我多关心关心她。我怎么关心,她连理都不理我。后来咏梅说,干脆让老宅子的人知道,多点人去跟她说话,或者劝她去看病,总是好的。我才找刘丹帮的忙。”
沈渺冷笑一声,前半句简宇昊说的是真的,至于后半句……
“爸,其实您当时这么做,是不是想通过这事儿逼时序的妈妈跟你离婚,或者说,你希望外界给她更多的压力,受不了,崩溃了,被送走。这样,您就可以娶梁咏梅了。”
被说中了真实的想法,简宇昊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胡说,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两个儿子的妈妈,我怎么会这么做。”
沈渺粲然一笑,两个酒窝跳出来,一脸无害,“我也是这么觉得,您肯定做不出来。是梁咏梅撺掇着您做的吧?”
“可不……”
简宇昊一时嘴快,差点没收住。
“反正你告诉时序,我当时可都是为了他妈妈好,想让老宅的人都多去关心关心她,让长辈们叫她去看病。谁知道她当时会这么想不通啊。”
“而且,她不得抑郁症谁得啊。哪个大家族不是找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生子啊,差不多将就过得了。就她特殊,要她妈以死相逼才肯嫁过来。我还嫌弃她呢,嫁过来了也不好好过,整天垮着个脸。我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外面有点女人怎么了。”
“还有她那个哥哥,成天惦记她手上那些股份。我听说还不是三天两头去别墅闹事,要买她股份。她们家的那些烂事我都不想参与。反正我是仁至义尽了,她在的时候,谁能威胁到她简太太的位置,一天天的还不知足。”
听到了想听到的,沈渺也没多耽搁下去,起身告了辞,然后才离开必经路上等着。
果然,不出半小时,简宇昊也离开了。
沈渺认为简宇昊憋不了半小时,他果然没忍过半小时。
今天简宇昊跟她说的事儿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如果慕心当初先是被逼婚,接着婚后生活不幸福,还有娘家的背叛,那抑郁症说得通。
她想让这件事水落石出是为了让简时序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但事情没有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她很自私的,她宁愿是这些人合谋害死了慕心,宁愿慕心是因为这些人的欲望而惨死,也不希望慕心是生了简时序后抑郁自杀。
简时序把车停在“一线天”下面的公共停车场。
看到沈渺过来,他下车绕到副驾为她打开车门。
“顺利吗?”
沈渺抬手将头发拢到耳后,点点头,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明媚动人。
“是周玲找到你爸,说你妈妈得了抑郁症,需要多关心。梁咏梅借机劝你爸买通刘丹,让老宅的人知道,让长辈出面,这样做对他们百利无一害。”
简时序手握住方向盘,冷冷说了一句,“他不无辜。”
“他在说这个事儿的时候,还提到了两个事儿,我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当年你妈妈嫁过来算是联姻,你妈妈不愿意,是你外祖母以死相逼,才成的。还有就是你舅舅为了那7%的股份,有段时间天天找你妈妈闹,说是到别墅闹过很多次。”
这些事儿简时序也是第一次听说。
慕心走的时候他还太小,对具体的事情根本没什么记忆。后来跟哥哥一起生活,妈妈又成了大家都不能提的回忆。
接着哥哥上位,他妈妈的事儿大家更是讳莫如深。
所以关于妈妈,他知道的真的不多。
但他哥应该知道。
不过他哥哥从来不提。他知道他哥心里有怨,跟他的愧疚不同,他哥可能心里有怨恨。
“这些事儿我不知道,但是这些事儿要查很容易,慕家的老人还在,一问就清楚了。不过……如果我爸胆子够大的话,今天晚上我们也许就能知道了。”
沈渺:?
“他回去一定会给梁咏梅说,那梁咏梅就会教他,让他去找我哥。他们都知道我哥不喜欢别人提妈妈的事儿。他们心里清楚,只有我哥的话我会听,只有我哥能管得住我。”
前面的话沈渺倒是赞同,后面一句,她就呵呵了。
只能说他简时序会顾忌时安哥的感受,会考虑时安哥的意见。
谁能管得住他简时序啊。
不过看来简宇昊的胆子不够大,简时序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才等来简时安的电话。
他正和沈渺在沙发上吃水果,简时安的电话就来了,冷冰冰的声音,只让他过来一趟,说有事儿要谈。
沈渺要陪着他一起去,简时安拒绝了,说是她不在,他们两兄弟有些话才好说。
今晚没有月亮,小区里的路灯倒是亮得很,暖白的光落到简时序身上,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简时安在门口等他。
“陪我走走?”
简时序点点头,跟简时安并肩而行。
“哥,对不起,我没事先跟你说。”
没有预想中的指责,没有预想中的生气,简时安只是淡淡说了句,
"三十岁的人了,还在跟哥哥道歉,好意思。”
然后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时序,一定要查吗?过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好好过下去不好吗"
简时序黝黑的眸底闪过一丝涟漪,“哥。”
就这一声“哥”,简时安就明白了。
这就是他恨母亲的原因。
好好的一个弟弟,因为她的自私,被困在愧疚里,二十多年不得安宁。
“沈渺在帮你查?她胆子挺大,敢一个人去找爸。”
提到沈渺,简时序眼里蓄满笑意,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她想让我走出来。”
简时安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高兴他这个外热内冷的弟弟终于有了上心的人,生气这个人既然纵容他折腾。
“时序,我只想说有时候糊涂一点好,活动太明白会很累。现在你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揪着过去不放呢。看看你白岚姐和我,就是被过去磋磨了。哥哥希望你别走我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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