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靳深一言不发，就让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最终什么也不敢多言。
这种无赖，就需要用没有下限的手段来对付。
男人灰溜溜地离开了病房，丝毫不管他的父亲还在里面沉睡着，母亲站在门口。
“抱歉抱歉，他就是被宠坏了，现在的性格才会这么恶劣。”
女人露出了一个窘迫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局促。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些人，各个看上去光鲜亮丽，做事雷厉风行，和他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晚预想过激动的家属，愤怒的家属，甚至毫无理智可言的家属，却唯独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温和的家属。
“事故发生我们都不想的，但是你们给的赔偿也算是很有诚意了。上个工地，老赵的老板欠他们的工钱到现在都没有还……”女人叹了口气，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洗礼，“我也不计较什么了，和老赵的工友相比，他是幸运的。人要知足一些，知足一些才好啊……”
说着，女人的眼角流出了泪水，她轻轻擦掉，对着众人继续说道：“不用在这里了，我懂你们的愧疚。看样子你们也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不用来我这里了。让老赵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也不需要你们的道歉了。”
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乡音，十分淳朴。
秦晚看到这个画面，内心更难受了。
其他在发泄愤怒的家属，至少让秦晚觉得，不会那么不安。
可是碰上了眼前这样的人，她感觉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了一起，有些透不过气来。
“如果有问题的话，请随时联系我们。”
秦晚没有什么可做的，只好抽出了自己的名片，双手拿着，递给了女人。
“没事没事，医生说了，老赵也没有什么大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女人摆摆手。
秦晚却始终坚持着：“你这样的话，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女人看着秦晚眼神里的愧疚，只好接过，粗粝的双手轻轻握住了秦晚的手，嘴里说道：“不用过意不去，不用的。”
她知道这群人也在承担着巨大的压力，虽然说不上谅解他们，但至少是没有那么怨恨的。
自己的丈夫已经足够幸运了，也不奢求别的什么了。
但要替别人原谅他们，也是不可能的。
这毕竟是他们的过错。
然而女人做到这个地步，秦晚内心已经十分酸涩。
“去别的病房吧，我们这里没事的。”
女人拍了拍秦晚的手，转身走进了病房，轻声关上了房门。
众人一时沉默。
秦晚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起来，粗糙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她的受伤，内心有情绪在翻涌着。
人与人之间，真的不太一样。
她的儿子卑劣得令人厌恶，可是她本身又十分善良。
“下一个是在哪里？”
“那边。”
林翰指着对角线的位置，告诉秦晚具体的地方。
很多家属，不同的态度，但大多数都是怨恨的，却又对薄靳深的处理方式挑不出太大的毛病，都是些老实人，知道这些金额已经足够了。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受轻伤的家属的人的反应，那些重伤的，反应很大。
面对着这些人，确实是个心力交瘁的过程。
就算是薄靳深，也略显疲惫了一些。
“呜呜呜——你走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嚎哭声。
四个人均扭头看去，一个女人瘫软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这不是老马的妻子吗？手术结束了？”
“哭得这么伤心，该不会人已经没了吧……”
“很有可能。唉，真惨，老马他儿子好像才上小学。”
……
身边人的讨论声音不大，但是他们四个人都听到了。
秦晚的神色一变，看着倒地的女人，陪着她的哭声，心再一次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应该是刚才说送到手术室的人的家属，看来……”
林翰话没有说完，但是众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手术失败，人已经离开了。
“我去看看。”
秦晚走到了女人的面前，掏出了自己的纸巾，递给了她。
女人哭个不停，丝毫不理会秦晚递给自己的东西，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
秦晚拿起纸巾，自己抬起手，想要为女人擦掉脸上的泪珠。
然而，纸巾刚接触她脸的时候，女人却狠狠推开了秦晚的手臂，大声嚷嚷道：“我不需要你们装模做样！”
“节哀……”
秦晚十分理解她的举动，稳了稳身子，低声说道。
“惺惺作态。”女人抓住秦晚的肩膀，满脸泪水，眼神里全是绝望，“死的人不是你的丈夫，你自然觉得没什么。”
“我很理解……抱歉，这些事情是我们的问题……”
“抱歉有用吗？抱歉能让他回来吗？”
女人直直地看着秦晚，而后抬起了头，看到后来来的三个男人正低着头，俯视着自己。
“担心她？”
薄靳深和温庭莫的视线都落在秦晚的身上，却又不敢对女人动手，毕竟是经历了丧夫之痛的人，做什么都不太好。
“这样低着头，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像在看一条虫子？”女人突然喃喃自语了起来，内心十分悲凉，“我们这些人死了，在你们眼里不过就是花点钱安抚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是不是？”
“不是的……对于你的遭遇，我们也感到很痛心，钱不过是想要弥补一些，但我们也知道这些并不够。”
林翰的话丝毫没有用处，女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林翰，又看了一眼秦晚。
突然举起了手，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了秦晚的脸上。
那一刻，秦晚确实是懵着的。
知道火辣辣的疼痛从面部传来，她才反应了过来。
“晚晚！”
薄靳深和温庭莫异口同声喊了秦晚，看上去十分焦急，连忙上前拉起了秦晚，拉开了她和女人的距离。
女人冷冷得笑了起来：“你看看，我只是打了她一个巴掌，你们都心痛成这样。如果她死了，你们又是什么心情？”
这就是她此刻心如死灰的感觉。
女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却又有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
“多好笑啊，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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