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说:“是的,千巧万巧,那天晚上,日本鬼住在客栈里,小七子也住在客栈里,他偷听了这伙日本鬼的谈话,听到他们反复说到了你师祖的名字,就偷走了他们这张地图和名单。日本鬼发觉后,就在后面追赶。小七子看到情势危急,就留下标记,让我去救他。后来,小七子逃进了一座名叫高家集的镇子上,日本鬼也追到了高家集,小七子惶急之中,逃进了澡堂子里。澡堂子里人很多,都光着身子,像下饺子一样在热水里泡着。日本鬼想要在一群光溜溜的人群中找到小七子,可不容易。后来,日本鬼就堵住门口,只放女人出去,不放男人出去,他们进去一个一个检查男人。可是检查到最后,在那些男人中没有发现小七子。这可真奇怪。”
我说:“确实很奇怪。小七子该不是从窗户什么地方溜走了?”
豹子说:“不是的,日本鬼人多,他们把住房门,还在澡堂子四角都安排有人监视,小七子根本就不能溜走,小七子只要在房顶上露头,就会被发现。日本鬼知道小七子不会溜走,就上上下下仔细搜索,结果,他们在女澡堂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女人,老女人说,她的衣服被人偷走了,她没法出去。”
白乞丐哈哈大笑:“小七子真是聪明,他偷了这个老女人的衣服,男扮女装走出去了,骗过了日本鬼。这小子真是聪明得紧啊。”
豹子洋洋得意地说:“那当然,我的徒弟怎么会差?”
豹子和三师叔结伴而行,一起追赶小七子,他们在高家集打听到了那天澡堂子里发生的事情,澡堂子的伙计说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满脸怒气,他们说那几个人凶神恶煞,伙计们不敢惹。那几个人走进澡堂子里,到处乱翻乱找,最后澡堂子里空无一人,他们才离开了。临走前,还砸坏了好几道隔扇。
过去的澡堂子和现在的布局不一样。在那个时候,每个澡堂子刚进门,都有一个“避风居”,避风居夏天用不上,但是冬天就派上了大用场,行人走在大街上,突遇狂风,就可以在避风局暂时歇息。穿过避风居,才是澡堂子。澡堂子用屏风隔开,前面是柜台,柜台边站着伙计,询问你是要普坐,还是雅座。无论是普坐还是雅座,均设有两床一隔扇,两床之间放有茶几。顾客泡完澡后,可以躺在床上,接受搓澡、修脚、理发等服务。
豹子和三师叔离开高家集,继续向前追赶,然而很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见到小七子留下的标记,小七子可能暂时脱离了危险。
三师叔熟门熟路,带着豹子很快就来到了多伦。然而,在多伦,他们却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们到处寻找师祖,也无法找到。他们向丐帮的人打听,但是丐帮的人好像忌讳莫深,不愿多说一个字,要么说不认识师祖,要么就说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想起审问那个圆脑袋的情景,日本鬼要向师祖下毒手,会不会日本鬼已经得手了?
我问:“圆脑袋呢?”
豹子说:“我们审问完圆脑袋后,已经来了几十只蜈蚣,我们转身离去,看到蜈蚣纷纷爬上圆脑袋的大腿,有的在伤口处吸血,有的挤不到伤口边,就直接在他的大腿上扎个孔吸血。我们听到圆脑袋长声哀嚎,后来哀嚎声越来越低,终于听不见了。圆脑袋的血被那群蜈蚣吸干了。”
豹子和三师叔在多伦等候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师祖出现,他们看到师祖拄着乌黑拐杖,前呼后拥地从街道口走过,他们故意出现在师祖的视线里,但是戴着墨镜的师祖对他们视而不见。这个师祖是假的。
假师祖出现了,那么真师祖一定遇到了危险。第四天晚上,豹子和三师叔在师祖家门口劫持了一名中年乞丐,把他带到了一间废弃的茅草房里。中年乞丐刚开始不愿意说,后来受不过疼痛,这才说,大约六天前,师祖家中来了一个少年,和师祖在房间里密谈了很久。师祖走出房间后,就安排最亲近的一批人从家中撤离。可是刚刚走出多伦没多远,就被一帮人赶上了。师祖那边只有弓箭,而追赶的人手中有枪,双方就在一片沙丘地带发生了激战,后来,师祖那边死了三个人,其中包括那个少年。其余的人逃进了茫茫无边的浑善达克沙地深处。
浑善达克沙地,广漠浩瀚,地形复杂,日本人想要找到他们,千难万难。
豹子问:“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中年人犹豫了一会才说:“当时我就在追赶的那群人中。”
豹子问:“追赶的都是些什么人?”
中年人说:“有日本人,也有丐帮的人。”
豹子说:“丐帮的人怎么会追赶帮主?”
中年人说:“丐帮中很多人已经被日本人收买,听日本人的话。”
师祖为人真诚,他以为所有人也和他一样真诚,他完全就没有想到,他对待手下的丐帮如弟兄,而丐帮却没有把他当弟兄。日本特务潜入多伦,策反了手下的丐帮。在师祖准备逃走的时候,丐帮给日本人报信,日本人纠集这些被收买了的丐帮,一起追杀师祖。
丐帮,果然是天下第一恶帮。采生折割、卖主求荣、摇尾乞怜。泯灭良知、背信弃义……无论怎么恶心的事情,他们都能够做出来。
豹子问:“那三具死尸在哪里?”
中年人说:“埋在城外一片沙柳地里。”
豹子已经感觉到不妙,他扣着中年人的手腕,对他说:“天亮后,你带我们过去,挖出尸体。如果你敢动歪念头,我扭转你的脖子。”
中年人赶紧点头称是。
天亮后,城门大开,中年人领着他们来到了城外的沙柳地里,沙柳地距离城门足有十几里。这里发生的一切,城中都不知觉。中年人指着一棵歪脖子柳树,豹子和三师叔从这里刨出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就是小七子的。
豹子抱着冰冷的小七子,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过了良久,三师叔拉豹子起来,豹子咬牙切齿说道:“日本鬼杀我徒儿,我与日本鬼势不两立。”
豹子说到这里,长时间陷入了沉默。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想起了在常家大院被两个玩嫖客串子挑逗而面红耳赤的小七子,常家大院的事情似乎就发生在昨天,而小七子突然就没有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黑白乞丐也听得唏嘘不已。
镖客也醒来了,他听得很入迷。他问豹子:“这片沙地,地形复杂,很多地方走进去了就出不来,是绝地险地,师祖怎么会来到这里?你们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豹子说:“师祖是一个喜欢到处走的人,他在塞北草原生活这么多年,估计早就熟悉了这片沙地。这片沙地,险象环生,师祖肯定知道。但是,他在危急关头,带着身边的人走入了这片沙地,肯定他早就看好了沙地中的藏身之所。”
镖客说:“这片沙地有草原,有树林,有溪水,有河流,还有村庄,有牧民居住的蒙古包,但是,更多的地方是沙漠,进去后走上十天半月也出不来,最后会被渴死饿死。还有沼泽,看起来开满了野花,但是一脚踩下去,就会被吸进去,被黑色的泥浆吞没,最后被沤烂,连一块骨头渣子都看不到。师祖深入险地,是为了把仇家引入这里,我想明白了。可是,这片沙地非常恐怖,连我们当地人都闻之色变,你们两个外地人,是怎么走进去的,又是怎么找到师祖的?”
豹子说:“我只对江湖上的事情熟悉,对天文地理一窍不通,但是三师叔可就不一般了,他聪明绝顶,有的是办法。”
豹子又说到了三师叔,我心中又开始用隐隐担忧了,我说:“三师叔和燕子出去好多天了,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
豹子说:“你放心吧,你三师叔狡猾得像狐狸,燕子又聪明伶俐,他们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以后他们肯定会找到我们的。”
镖师又着急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师祖的。这片沙地地形复杂,你们一定很不顺利吧?”
豹子说:“说不顺利,也顺利;说顺利,也不顺利。”
想要在这片浩瀚无垠的地形复杂多变的浑善达克沙地中找到师祖,简直比在大海中捞起一苗绣花针还要难。
豹子和三师叔沿着歪脖子柳树下杂沓的脚印向前走,脚印留在沙地上,被多日的风沙所遮掩,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够辨别出来,沙地尽头是一片草地,当初那些被双脚踩踏倒伏的荒草,现在又不屈不挠地挺立起来,他们站在茫茫无际的草甸子上,不知道该向哪边追去。
夕阳渐渐坠入远方的地平线,天空中出现了辉煌的火烧云,一片片千姿百态的云朵,被染成了奔驰的骏马、倒卧的耕牛、散漫的羊群、拄杖的老人……半个天空被染成了灿烂的红色,半个天空呈现出淡雅的绯红。
豹子说:“早晴不出门,晚晴行千里。接下来的几天,又是好天气。”
三师叔说:“不会的,会有天狗吃太阳。”
天狗吃太阳,是民间的说法。书面的说法是日食。豹子感到很奇怪,三师叔怎么知道不日会有日食。三师叔看到豹子望着他的眼光充满了疑惑,他说:“江相派的人,天文地理、星相八卦、堪舆医药,都得懂一些。”
尽管豹子听到三师叔这样说,尽管豹子知道三师叔聪明绝顶,是江相派的探花郎,但是他仍然将信将疑。
一只苍鹰从空中飞过,翅翼悠然,他飞到豹子和三师叔头顶上的时候,停止了拍打翅膀,像一只风筝一样,飘飘摇摇,豹子和三师叔正在出神地望着它的时候,它突然俯冲而下,像一粒坠落的石子,落在前方百米远的草丛中。等到它飞起来的时候,爪子下抓着一只灰色的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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