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仙翁说,高廉每到一地,都会先放蛇。放蛇是江相派的常用方法之一,这和当年师父给有癫痫病的人家屋后埋一颗羊头,我给人家房梁上刻一辆马车如出一撤。如果你遇到一个从不认识的算命先生,而算命先生把你的一切说得非常准确,你千万不要惊异,因为他已经放蛇了。至于谁是蛇,你肯定不会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他就算不上江相派的人。
恶霸的一切都被高廉说得清清楚楚,恶霸终于相信高廉是算术高超的神仙。恶霸认为他明明不认识高廉,高廉也不认识他,而高廉又不是本地人,他要不是有高超的算术,怎么能够把他算得那么准。
恶霸让人给了高廉两个大洋,铩羽而归。高廉既然能够把他算得那么准,那他一定是能够掌控所有人命运的那个人,面对这样一个人,你除了惟命是从,还能怎么办?他要取你性命,他要让你遭殃,易如反掌。
恶霸的举动轰动了整个盐池。连恶霸都惧怕的人,一定是一个神鬼莫测的人。一个神鬼莫测的人,怎能不收人敬仰?
所以,高廉的生意异常火爆。高廉在盐池收钱,把他的蛇放在了下一个地方。高廉等到收到了足够的钱,就去下一个地方,故伎重演。
然而,高廉大意了,他没有想到这里是老月的老巢。
关羽大意失荆州,三师叔大意遭大排凌辱,行走江湖,就像行走堤坝,每一步都危机重重,每一步都杀机暗藏,任何一次疏忽大意,都会酿造灾难。
高廉日进斗金,惹恼了老月。以前,这里只有老月一家在捞钱;而现在来了高廉,老月们坐不住了,他们设计要干掉高廉。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
有一天,邻近黄昏,高廉收好卦摊,准备离开,突然从远处来了一队骑马的人,他们拿出一张画像,对着高廉看了又看,然后说:“就是这个人了,抓走。”
高廉问:“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凭什么随便抓人?”
骑马的人说:“我们是延安府的人,延安府前日发生一起杀人案件,作案者为两个人,你是其中一个。”
高廉说:“从半年来从未离开盐池一步,怎么能去延安府杀人,你们抓错了人。”
骑马的人说:“杀人是有人证的,你陪我们去一趟延安府,如果不是你,自然会放走你,并送你一笔赔偿金。”
高廉问:“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们是延安府的人?”
骑马的人拿出一纸公文,上面盖着延安府的鲜红大印,高廉将信将疑,但人命关天,他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走。
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了岔路口,岔路口有一棵大柏树。大家坐在大柏树下休息,看到从另一条路上也走来了几个骑马的人。两边骑马的人都认识,他们在交流消息,那队人马抓住了另一个人,据说这个人是另一名凶手。
骑马的人拿出画像,就着愈来愈暗的余晖查看着他们,而且装着有意无意地让他们看到画像。画像中的人确实很像他们。
高廉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到了延安府,见到目击者,自然就会放了他。所以,高廉很坦然。
当天夜晚,他们住在一座村庄里。村庄只有几户人家,高廉和那个嫌疑人被关在牛圈里。现在,高廉知道了他叫王胡。
高廉很坦然,但是王胡一点也不坦然。王胡说,只要进了延安府,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官员一样贪,不如今夜逃走。
高廉犹疑不决。
到了夜半,来了两个巡视的人,高廉和王胡赶紧装着睡着了,那两个人走到了牛圈外,抽着烟袋,小声交谈,高廉和王胡凑过去偷听,他们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准备杀死他们抛尸荒野,只提着人头去延安府。本来马匹就不多,现在多了他们两个人,行动更不方便。提着两颗人头,也能够回去交差。
那两个人离开了,高廉终于决定逃走。
天快亮的时候,高廉和王胡逃出了牛圈。他们鼓弄门栓的声音引来了值班放哨的人,那个人大喊大叫,所有人都起来了,他们在村庄四处寻找,高廉和王胡躲在壕沟里,没有被发现。
天色亮了,高廉和王胡不敢走大路,只捡偏僻的山中小道行走。他们走到晚上,来到了一座小镇。他们睡在一张炕上,吃在一个锅里,高廉把王胡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们确实是生死之交。
两天后,高廉来到自己寄住的盐池客栈,想要找到这半年来挣到的钱,却发现已经被小偷偷走了。
王胡说,现在谁还顾得上钱,保命要紧,快点走。延安府要是杀个回马枪,我们都没命了。
高廉跟着王胡来到了王胡的一个亲戚家。这个亲戚家住在很偏远的山沟里,到了夜晚,山沟里经常有狼群光顾,他们准备在这里躲避一段时间,然后再出去打探风声。
王胡说:“我们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这家亲戚很吝啬,你看他总是给我们甩脸子。”
高廉说:“你跟着我出去吧,你只要跟着我,根本就不愁没钱花。”
王胡问:“你有什么办法挣钱?”
高廉说:“实话告诉你,我是算命先生。”
王胡容貌英俊,头脑反应快,关键时刻当机立断,高廉觉得王胡是他传授手艺的绝佳人选,而且,两人机缘巧合,让他们都被当成罪犯,走到了一起。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就连说谎话的人都会相信。高廉是江相派传人,他不断给人算命,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人是有命运的。
高廉就收王胡为徒。他把拜师仪式、江湖春点、同门暗号、江相派秘笈全都传授给了王胡。他认为王胡就是他的接班人。
直到有一天,他喝了王胡亲口给他倒下的药酒。他在临死前,才终于明白了,自己一手栽培的徒弟,是一条盘在自己身边的毒蛇。
熊哥问南极仙翁:“是不是用这种酒壶倒出的药酒?”
南极仙翁说:“是的。”
三师叔把我拉到一边,悄悄问:“你见过总瓢把子?哦,就是总舵主。
我点点头说:“是的。”
三师叔说:“你找个机会,把这一切告诉总瓢把子,让总瓢把子赶快找个徒弟,传道授业,不能让这一脉后继无人。”
我说:“好的,我一定尽快去。”
熊哥问:“这个王胡是老月?”
南极仙翁说:“是的。”
熊哥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来盐池?”
南极仙翁说:“你们杀死了大排,消息传到盐池,大胖子决心为大排复仇,就让我们在这里设局等候。我们等了很久,也没有你们的消息。就在我们准备撤走的时候,传来你们出现在盐池西边的消息。大胖子知道你们是江相派,就想用对付高廉的办法来对付你们。让我们假扮成江相派,在这里等候你们,然后让你们放松警惕,害死你们。这一切都是大胖子的主意,和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熊哥问:“大胖子现在在哪里?”
南极仙翁说:“在县城里。”
熊哥又问:“王胡呢?”
南极仙翁说:“王胡已经死了。”
熊哥问:“王胡怎么死的?”
南极仙翁说:“得心绞痛死的。这是报应啊。”
熊哥问:“你这些话都是真的?”
南极仙翁说:“如果有一句谎话,你就把我丢进开水锅里。”
熊哥不再说话,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到了南极仙翁背后,突然问道:“高廉长什么样子?”
南极仙翁说:“瘦长脸,高个子。”
熊哥突然转身对我说:“呆狗过来,把王胡丢进开水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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