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有两个拿手好戏,一个是算命,一个是捉鬼。
我说有鬼附着在了这些挖煤的身上,但是附着在谁的身上,我需要用照妖镜看看。照妖镜,其实就是我提前准备好的一块玻璃。
我手持玻璃,装模作样地在挖煤的身上照来照去,挖煤的就像刚刚从地狱中走出来一样,面容瘦削得令人恐惧。他们很累很累,都瘫倒在地上,伸长四肢,张大嘴巴呼吸,就像被海水冲到沙滩上的鱼一样。
我凑近他们,一个个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其实即使有表情,我也看不到的,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层厚厚的沫煤。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是他们应该能够看清我的容貌,如果他们中真的有三师叔,那么见到我一定会有反应,可是,我从他们中最后一个走到最前面一个,又从最前面一个走到最后面一个,没有一个人对我有所表示。
三师叔不在这群人中。
警察们一直胆颤心惊地望着我,距离我有好几丈的距离,我转过身去,看着高颧骨,问道:“挖煤的是不是都在这里?”
高颧骨说:“都在这里。”
既然都在这里,那么怎么会没有三师叔?我相信在那种情况下,敲家子是不会骗我的。敲家子说三师叔在四害的煤窑里,而四害只有这一个煤窑,怎么会没有三师叔呢?
三师叔是死了,还是逃走了?
我让高颧骨端来一盆水,拿来一苗针,我手持绣花针,在空中虚刺几下,然后围着水盆走着八卦步;走了几步,又在空中虚刺,我边刺边喊:“哪里跑?你缩小身躯,也逃不脱我的法眼。”
我围着水盆走着八卦步,越走越快,到了后来,就像穿花引蝶一样,脚不沾地,我手持那苗针,在自己的头发上划了又划,然后平放在水面上,结果,奇迹发生了。
那秒针漂在了水面上。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讶不已。月光从云层的缝隙照下来,照得地面如同白昼。所有人都真真切切看到,那苗针就漂在水面上。
我气喘吁吁,高声叫道:“妖鬼,看你现在还能逃到何方?你已被我囚禁在水中,无法脱身。”
大家听我这样说,急忙退后几步,害怕妖鬼突然从水面下跳出来。
我说:“现在没事了,这个妖鬼也会法术,也会算命,和我刚才对打,我差点就要被他擒拿……挖煤的人中,是不是有过会算命的?”
高颧骨和赤红脸膛都抢着说:“有的,有的。”
我又问道:“我刚才看到此人变成了鬼,身形高挑瘦削,是不是这样?”
高颧骨说:“就是,就是。他从我们这里逃走了,但还是难逃一死。”
我一听,心花怒放,三师叔居然从这里逃走了。这里警戒如此森严,警察荷枪实弹,恶犬凶狠挡道,可是,江相派的探花郎还是逃走了。
江相派的探花郎,果真名不虚传。
三师叔既然从这里逃走了,我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我们要赶紧脱身,免得夜长梦多,要是四害突然出现,那就麻烦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脱。
我抬起头来,长声吟道:“皓月当空,玉宇澄清,山间有清风,风中有虫鸣,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徒儿,出去走一遭。”
赛哥心领神会,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他连担子也不要说,说:“我就随道长走一遭,欣赏山中美景。”
我准备和赛哥走到那条坡顶上,然后骑着自行车逃走。
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了会捉鬼会算命的道士,没有把我们当成江湖中人。我们要出去,他们连阻拦都没有,就放行了。
然而,我们刚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几个警察押着一群人走过来。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居然就是二门子。
二门子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二门子也看到了我们,也大吃一惊。
二门子的手上捆着绳索,和别的人捆在一起,而我们空着双手,一身道士打扮,二门子一看到我们,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指着我和赛哥喊道:“这两个人要杀皇军,这两个人要杀四害。”
院门内外的警察听到他这样喊,一起跑了过去,他们手持步枪,将我和赛哥围在中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知道逃不掉了,警察手中有这么多枪,我们如果逃走,他们在后面胡乱放枪,总有一颗子弹咬上赛哥,或者咬上我,或者咬上我们两个人。我们还没有逃到自行车的地方,就会被枪子撂倒。
想到逃不掉了,我反而镇静了,我走到二门子的眼前,狠狠地盯着他,问道:“好好看看,你认识我吗?”
二门子说::“认识,当然认识,就是你把我绑在了树上。”
我说:“你为什么会被人家绑在树上?”
二门子说:“这你就不要管了。”
我说:“不,一定要管,因为你在诬陷我。你说你被人家绑在了树上,诬陷说这个人就是我,那么你先给大家说说,你为什么会被人绑在书中?你做了什么亏心的坏事?”
二门子说:“我没有做亏心的坏事?”
我说:“这就太奇怪了,你没有做亏心的坏事,人家怎么会把你绑在树上?这么多人……”我的手指向人群虚指一指,接着说道:“为什么不绑他,又为什么不绑他?为什么单单会把你绑在树上?说,你到底是骗子还是小偷。”
一个警察那枪管戳着二门子,说道:“你刚才给我们怎么说的?现在给大伙再说一遍。”
二门子说:“我是被讨债的绑在了树上。”
我问:“讨债的绑你?绑你的地方在哪里?周围还有没有人家?”
二门子说:“村子里再没有人家了。”
我说:“大家听听,这个小偷加骗子在撒谎。他说讨债的把他绑在了树上。那么我问一问你,讨债的为什么要绑你?”
二门子说:“因为我还不起钱。”
我说:“简直是一派胡言,大家想一想,你欠了我的钱,我向你要钱,而你还不起钱,我就把你绑在荒无人烟的村子,没有一个人的村子,难道我就不担心野狼会吃了你?难道我就不担心你会被饿死?无论你是哪一种死法,你欠我的钱都一笔勾销了,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更笨的人,借债人没有钱还债,就把他置于死地?难道置于死地就能够还了欠我的钱吗?不,恰恰相反,你死了,我更要不到钱。”
我转过身来,用手指指着二门子说道:“所以,这个人是一个骗子,满嘴谎言。”
一名警察上去踢了二门子一脚,呵斥道:“你妈的,连老子都敢骗。”
二门子告饶说:“我说的是实话,我说的真的是实话。”
我说:“这个骗子,到了现在还在说谎,还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可见,一个骗子,当他说谎话成为一个习惯后,他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说谎话。”
另一名警察走上去,用脚踢着二门子,骂道:“你妈的,老子差点上了你的当,说,你是干什么的?”
二门子跪在地上,哭着说:“我就是一个农民,逃难来到大同。”
我指着二门子说:“这厮又在说谎,他不是农民,他是一个骗子。农民的手掌中都有老茧,大家摸摸这个片子手掌可否有老茧?”
那个警察走过去摸摸二门子的两个手掌,说:“没有老茧。”然后,他有踢了二门子一脚,把二门子踢得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
二门子爬到了我的脚边,抱着我的腿说:“哥呀,哥呀,求求你,让他们别打我了。”
我说:“我和你素未平生,从来没有见过,你却在诬陷我。如果刚才没有那一出,我兴许会救你;而刚才你诬陷我,我万万不能救你。出家人慈悲为怀,但对妖魔鬼怪,从不慈悲。”
二门子说:“哥呀,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扭过头去,心中愤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搞死他,而差点给自己带来祸患。
几个警察轮换殴打二门子,二门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动也不能动了,高颧骨出来说:“甭打了,甭打了,打死了谁挖煤?”
那名殴打二门子最凶的警察说:“算了,饶他一命,让明天天一亮就下井挖煤。”
我逃过一劫,心中暗自得意,带着赛哥慢悠悠地走在院门前,双手背在身后,就像寻找诗句和灵感的行吟诗人一样。后来,我看到没人注意我们,就悄悄离开了煤矿,想着藏自行车的方向走。
突然,身后传来了警察的声音:“去哪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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