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下室里教这些人射击,白头翁和赛哥回到了妓院里。
有一天,妓院里来了两个日本兵和翻译官,他们要带走白头翁。白头翁从他们的神情中判断,肯定又是哪个日本人得了病,日本军医没办法治疗,才会邀请白头翁。
白头翁来到鬼子兵营后,看到屋墙边围了很多人,很多鬼子在拍手笑着,叫喊声,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两个鬼子和翻译官向那边看了一眼,就走过去,白头翁也跟着走过去。
屋墙边有一个用铁丝编成的笼子,长宽各有两三丈见方,铁笼子里,有两只狗在对峙。铁笼子边,摆放着一张藤椅,藤椅上坐着那名瘸腿老鬼子,他神情威严,不苟言笑,而旁边的鬼子又喊又跳,神情和他格格不入。
铁笼子里的两只狗,一只是黄色的,骨骼高大,呲牙咧嘴,两只耳朵竖起来,看起来异常凶猛;而另一只狗是黑狗,身体被黄狗小了一圈,耳朵低垂,看起来神情萎靡。
白头翁一看这两只狗的样子,就知道黄狗是日本狼犬,黑狗是当地土狗。
一名鬼子在叫喊着,挥舞着手臂,黄狗听到指令,低吼一声,扑向了黑狗。黑狗尽管身体小,力气小,但是它毫不退缩,也吼叫着迎上去,两只狗的身体撞在了一起,发出了砰砰的声音,黄狗把黑狗撞倒了,扑上去,露出了森森的白牙,黑狗倒在地上,四蹄乱舞,黄狗担心黑狗的爪子会划破自己的脸,赶紧跳在一边,黑狗爬了起来。
两只狗又开始了对峙。
所有鬼子都站在了黄狗一边,连翻译官也站在了黄狗一边,他们对着黄狗叫喊,唆使黄狗上去扑咬。只有白头翁在心中默默地支持黑狗。
白头翁是中国民间的百科全书,他知道这种北方土狗,看起来貌不惊人,猥琐窝囊,但是意志极为坚韧顽强,不到被咬死,都不会停止反抗。
黄狗在鬼子和翻译官的吆喝下,又向黑狗发起了进攻,黑狗毫不畏惧地迎上去,双方又挤在了一起。可是,黑狗不如黄狗身体强壮,被黄狗挤到了笼子一角。双方开始了混战。这次,黄狗得逞了,它咬住了黑狗的一条腿。
白头翁想着黑狗就要倒下去了,可是,黑狗极为强悍,它用身体抗住黄狗,收回了腿脚。黑狗的腿上鲜血淋淋,黄狗的嘴里有一嘴毛和一块肉。
黄狗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黑狗,黑狗痛苦地叫了两声,伸出舌头舔舔腿上的伤口,腿上不再流血了,黑狗又站直身体,准备再战。
鬼子们和翻译官叫喊着,眼睛里全是亢奋的神情,白头翁看到黄狗围着黑狗转圈,黄狗转到哪里,黑狗就迎向哪里。黄狗呲着牙,黑狗也呲着牙,尽管黄狗已经占据上风,尽管黄狗体积庞大,但是黑狗毫不畏惧,毫不示弱。
黄狗又扑了上去,黑狗也一瘸一跛地迎了上去,双方又缠斗在一起,扑打声,惨叫声,咆哮声,撞击声……交织在一起。笼子外的鬼子一会儿跳跃,一会儿弯腰,查看着笼子里的每一个细节。白头翁看到黄狗把黑狗压在了身下,用牙齿咬住了黑狗的下颚,黑狗徒劳无益地挣扎着,后来,就不再动了。
笼子外的鬼子欢声雷动,只有白头翁异常伤心,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名坐在椅子里的老鬼子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也笑了,脸上的皱纹条条绽开,就像多年后的宣传画上,红太阳绽放光芒一样。
笼子门打开了,两名系着白围布的鬼子走进去,把黑狗抬了出来。令人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抬向营门外,而是抬进了兵营的厨房里。
白头翁问翻译官:“这是干什么?”
翻译官得意而羡慕地说:“大岛指挥官喜欢吃狗肉和烧酒。这个季节,天寒地冻,吃狗肉喝烧酒,那是人间最好的美味。”
这次,白头翁被叫进兵营里,是因为那名老鬼子,就是大岛指挥官。
老鬼子出生在日本的北九州,那里种植水稻,吃的是大米饭,而老鬼子来到大同后,大同不能种植水稻,只能种植小麦。老鬼子只能吃面粉。
老鬼子吃惯了大米饭的胃,很不习惯吃面粉,时间长了,因为饮食不济,老鬼子身上潜藏的疾病破土而出,他浑身乏力,嘴巴溃疡,身上长了很多小红点。
日本军医对这种疾病束手无策,老鬼子只好又找来白头翁。
白头翁没有问老鬼子,也没有问翻译官,他为老鬼子把脉,老鬼子一脸疑惑,白头翁神定气闲。
少顷,白头翁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绿豆汤,连喝七天,可降内火。”白头翁认为,老鬼子成了这样,是因为内火攻心的缘故。
翻译官拿着这张纸条,向着老鬼子和日本军医解释,老鬼子和日本军医听着,绷紧的脸渐渐露出了笑容。在中国民间,绿豆汤是降内火最好的良药。
两个鬼子和翻译官又将白头翁送回了妓院。这次,他们变得恭敬了很多。
几天后,我趁着夜色悄悄溜进了白头翁和赛哥在妓院居住的房间,白头翁向我说起了他那天给老鬼子开的药方。
他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喝绿豆汤?”
我问:“为什么?”
他说:“狗肉和绿豆汤在一起吃,就是毒药。”
我问道:“真是这样的吗?”
他说:“真是这样的。狗肉没有毒,绿豆也没有毒,但是,两种食物放在一起吃,就会中毒。”
我敬佩地看着白头翁。
白头翁接着说:“但只会慢性中毒。我以后会不断给老鬼子开药方,药方里全是食品,单个食品都不是中毒,但是搭配在一起就会中毒。而且,搭配在一起也不会马上中毒,只会慢慢中毒。等到老鬼子身体里的毒素增多,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他,他唯有死路一条。”
高人,杀人于无形。
但是,我不是白头翁那样的高手,我只会真刀真枪地干掉四害。
白头翁承包了老鬼子,我要承包四害。
我带着冬梅手下那十几个乌合之众练习了一个月,教会了他们怎么打枪,然后,就派人给四害下战书。
我们约定的地点是在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小山上。鬼子因为人数稀少,基本上都龟缩在城市里,乡村里很少见到鬼子,而鬼子即使在乡间出现,也只出现在大路上,所以,我们在城外的小山上约战,远离城市和大道,完全不用担心会招来鬼子。
这一天早晨来临的时候,我们就出发了。我们假扮成一支出殡的队伍,抬着棺材,一路哭哭啼啼走向城外。棺材里放着枪支,枪支旁放着臭鱼。
这些天里,大同城里风平浪静,所以,我们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警察特别的搜查。警察看到我们的队伍过来了,又闻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就挥挥手让我们赶快走开。
从大同城门到那座小山,有二十里,这二十里路程,要经过一座叫做绰石头的村庄,我们就在绰石头设伏,准备一举干掉四害和他手下的所有人。
我们等到中午的时候,远远看到四害来了。四害声势浩大,足有近百人,有几十杆枪。四害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洋洋得意,衣服胜券在握的神情。
我担心四害后面会有日本人,就爬上了树梢,向四害的来路上张望,看到那条路上只有一架毛驴车,再没有看到任何人。
我溜下树来,心想:四害的死期到了。
我让所有人都埋伏在房屋和土墙后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大牛脸色苍白,手指哆嗦,嘴唇发青,我问:“怎么了?”
大牛说:“我想撒尿。”
我说:“想尿就尿到裤裆里。”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是一直有想尿的感觉。可是,我那次对的是真正的一支军队,而大牛对四害这种破烂队伍,还吓成了这样,他实在太中看不中用了。
布置好了所有人后,我爬上了屋顶,躲在烟囱后。我看到四害距离我们只有几十丈远,他骑在马上,毫无防备;四害手下的那些人,扛着枪,扛着刀,也全无防备,他们有说有笑,好像去赶集一样。
我把枪口对准了四害那颗上下起伏的脑袋。我只要把四害一枪爆头,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就只剩下投降了。不过,我不接受他们投降,我要把他们全部送进地狱,他们干的坏事实在太多了。
我正这样想的时候,房屋下突然传来了枪声。
四害那些人听到枪声,全都站住了,向这边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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