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帝王蛊,妾本无心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世人心(一)

大哥的琴音在我这句话后有片刻的停顿,音都乱了,安静下去的传来一声轻轻的叹声。

我没在乎这些,走过去将袍子抱起来,目光却停在了桃木桌上的铜镜上。

铜镜微微的仰着,正好照出我的脸,我看着这张脸,好陌生,这不是我的脸。

身子不知为何,竟有些颤抖,放下袍子摸到那张脸上,很糙,没有光泽的脸上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苍白,乍一看之下,有点可怕。

这不是真正的脸,而是一张皮。

大哥的声音响起来,“也不知你怎么搞的,脸上的面具破了也不休整休整,你昏过去的这两天,我跑了不少地方才弄来这一张面具。”

我捧着自己的脸,看着铜镜里那陌生的面孔,忽然间心里就生出了一丝恐惧和心颤,姬澈给我做的那张脸呢?哪儿去了?

很久很久,我一直都看着铜镜中的脸,心里的恐惧迅速的变得庞大起来,我站在那里,好久好久才明白过来。

姬澈死了,那么以他的力量维系的幻术也随着他的死失去了作用,我明白过来心里的那股恐惧是从何而来,这并不是因为这一张陌生的脸让我感到恐惧,而是因为这面具之后所代表的含义。

它代表着,姬澈真的死了!

这一段时间,我活的完全没有感觉,没有记忆,惶恐之中,有一点零星的记忆被我回想起来,我拿着这一张长满了龙鳞的脸,走过那些市集,一张张看着我恐惧难安的脸,因为害怕我的容貌而做出过激举动的人,我似乎被很多人打过,也被更多的人骂过……

想想以前,我是那么的不能接受别人看我异样的眼神,而如今,这一切却让我完全的没有记忆。

也许这些很难令我接受,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一切似乎也并没有我所预料中的那样不好,至少我现在不会刻意的去想起那些打过我的人,我更多的记忆是在去想着他离开我最后的场景。

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完整的画面,只能记得的,是他贴在我嘴角的薄唇,和我迷迷糊糊说的那句,我疼,我要你陪我。还有那个梦,在那个梦里,也许是对他,对我最好的补偿。

他有他的执念,我何尝没有?

房间里又响起了琴音,明明近在咫尺,听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这是因为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琴音上的缘故。

或许是我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又或许是我认了命,但心里却怎么也有一股怨毒化不开,我死死的盯着这张脸,像是盯着一个仇人。

屋外似乎是一条街道,熙熙攘攘的人声透过推开的窗扇传进来,有点热闹,我在大哥的琴音之中收拾好东西,大哥只是弹他的琴,对我的举动仿若不见。

我并不打算跟他打个招呼,拉开紧闭的房门准备迈出那一脚的时候,屋中的琴音忽然就戛然而止,大哥问我:“你还要去哪里?”

我拉了拉背着身上的包裹,“哪里都好,你别跟着我,我并不想见到你。”

走出这间投宿之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没有目标也好,人是自由的,随便去哪里都成。

随便选择的一个方向,我抱着残破的青冥,漫无目的的在这一座我不知道名字的城里走着。

大哥没听我的,背着他的琴一直在我后面跟着,我只当做视而不见。

我身上没有钱,没办法换来吃的和住宿之地,不过好在我不用去考虑肚子的问题,十天半月吃不吃东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至于住的地方,只要可以蹲下来的地方,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哥表现出了对我悉心的照顾,每天都有吃的东西递到我手里,晚上,我不愿住客栈,他就帮我生火,陪着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过夜,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一点点的苦,我不知道大哥为何要这样做,是要对自己的良心找些填补还是别的什么,我也没有心思去揣测。

北燕王族欠我叶凝的,永远都不可能还清!

我恨他们所有人,不管是大哥二哥还是我那父王,当初就是他们抛弃了我,逼着我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要不是如此,我不可能遇到姬澈,更不可能让登桓山上千人身葬星辰之火,这一切,是他们的债,也是我的债。

这样的日子又接着过了好几个月,大哥像个仆人一般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我,他不会什么武功,更不会什么玄术,本就是一个柔弱的小白脸,更没有我走过千万里路的经验,跟着我这一路,风餐露宿,差点没被我拖累死。

短短几个月,他就瘦的不成人样了,但他还是固执的跟着我,每天给我拿吃的,跟我说话,而我对他的任何好心,都保持着最深的敌意。

对于大哥,我没有任何的怜悯,我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心硬到这样的程度,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觉不到任何的有欠妥当,我没要你跟着我,你要死要活跟老子没一点干系。

那是一天的傍晚,天空很蓝,没有风,我想,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大哥他的生死,也就这几天了。

而那个人,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他的出现,点燃了我压在心里最深的愤怒。

那是在一湖清水的湖岸,两岸青松很绿,倒映在清澈的湖水里,蓬蒿吐出了新鲜的嫩芽,又是一季色彩艳丽的春天,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如一缕清风一般落在我的脚前,身上的白衫像是很久没洗了,一身的污垢和干涸的血迹。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双眼很浑浊,一张脸上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脏得很,双眼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一头黑发由于长时间没有梳洗,纠结在了一起,加了许多银白的发丝,很蓬乱,一眼看上去,像是一个乞丐。

看着这个人,第一眼居然没有认出来,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双眼虽然浑浊不堪但是依然有着难以磨灭的森冷,没错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不可能还有人有这样冷的眼神。

墨九!

我脚步朝我迈进一步,将抱在手里的红衣女人朝我递过来,声音很沙哑,带着一双祈求的眼神牢牢的看着我,“救,救她!”

他的声音极其的虚弱,拖着女人的双手像是承受不住体重,轻微的颤抖着。

我的眼睛看向那个女人,这个女人比他而言干净很多,脸很白,红妆很浓,但是看她脸上的红妆,手法很拙劣,这是个美人,但凡是美人的,化妆的本事不会差到这样的程度,眉画的很浓,头上的凤钗擦拭得很干净,身上的红衫打理的很整齐,一点点的褶子都看不出来。

她紧闭着一双杏眼,这样浓的妆也称不出她有丝毫的血色,看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命已不长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依然很美,美得惊艳,没得动魄。

这个女人,是茗娣,看她现在这样子,根本没有力气收拾自己了,这些拙劣的妆容,应该是墨九帮忙打理的。

看着他递过来的茗娣,一股血气就涌了出来,一股怒吼随着眼泪喊了出来,“你要伤她多少次才甘心?”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这感觉好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不值得,为茗娣感到不值得。

已经累得要断命的大哥杵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他跟着我一直走山路,没少被摔,一只脚受了伤,从墨九的手里轻轻的将茗娣接过来,放在地上。

墨九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也直直的看着他。

大哥懂一些医术,看我刚刚和茗娣的对话,以为我们是熟人,而墨九有求于我,赶紧的就给茗娣把了把脉,这一把,他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嘀咕着,“怎么还没死?五脏心脉俱碎,不可能活得下来……”

他将搭在茗娣手腕上的手拿来,也不顾忌什么男女有别,一把就将茗娣的衣襟扒开,映入眼帘的那一幕,把大哥吓得连连后退。

我只是看了一眼,心就揪了起来。

茗娣的胸口印着一道血红的掌印,整个胸膛都碎了,碎裂的肋骨露了出来,能透过那炸裂型的伤口看到胸骨之后的内脏!

伤口被处理的很好,没有一点点发炎的迹象,似乎每天都有人为她擦洗过无数次一样的干净,可是越干净,就越显得伤口的吓人。

墨九似乎是看习惯了,对我道,“登桓山上受的伤,这一掌,是姬澈打的。”他看着我的脸,眼眶有些潮湿,“我没办法了,如果这个天下还有人可以救她,我想也就只有你了。”

他说着,缠在他右手手臂上的蝶翼落入了他的手中,我以为他要要挟我,却看见他将蝶翼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双目直直的看着我,带着祈求的目光。

“我本来就是一个该死的人,我死,你救她。”

话音一落,蝶翼刹那间化成一股寒光,飞速的朝他自己的脖子上抹过去,我一看这情况,身子往前一步,一把抓住蝶翼薄薄的剑锋,但是我速度不够快,蝶翼锋利的剑锋依然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我一把将蝶翼夺过来,扔在地上,“你要死也死的有意义一点,答应我一件事,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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