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是一处苦地,几年前还有王朝下派的外使,入蜀南不足二月,便受不住苦,叫着嚷着跑回了内城。”
“但主公你瞧着,瞧着我等这些好汉。”窦通扬起手,指着在附近守哨的几个蜀南士卒。
“这些年来,便都活在这里,生在这里,到最后,也死在这里。即便三万人逃了一万,即便要贩马烧炭来凑军饷,却都留了下来。”
“内城里,大抵会说繁华的长阳,是他们的家乡。但这片贫瘠的蜀南地,又何尝不是我们这些人的家。”
“主公,狗不嫌家贫的。”
这句话,徐牧也曾听过。他仰着头,看向面前已经微醉的窦通,心底有股莫名的难受。
蜀南的困顿,很大的一层原因,便是另外两个蜀王的压迫和围堵。
他这次入蜀南,约莫是证明了很多东西。至少是给这位贩马的蜀南王,带来了一次杀出困地的希望。
“我贩马入长阳,想见小侯爷一面,却不曾见到。后又听到小侯爷清君侧,死在遥看江山的城头,我捧着密信,整个人便哭了。”
“主公啊,这乱世何时方休——”
窦通头一垂,便趴在了陈旧的案台上。
徐牧有些发怔,细数一下,不过四五盏酒。
“为了严军纪,我主滴酒不沾。今日见了徐将入蜀南,他应当是太高兴了。”旁边有护卫苦涩开口。
徐牧沉默点头。
这一路走来,从走马观花的看客,成为一方割据的小枭雄,他见过太多的人,各式各样。
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未死,便已如死狗卧棺。
沧州江岸,比不得暮云州的大渡口。即便已经开始兴建,但依然显得有些生气寥寥。
一袭戴着面具的黑袍人影,稳稳立在江岸上,身上的袍衫被江风一吹,便鼓得厉害。
在他的旁边,立着另一袭佝偻的白袍。白袍的腰间,嵌着一柄老剑。
剑用得久了,有时候会通主。似他的主人一般,被岁月磨砺,连鞘都跟着弯弯曲曲。
“你叫白燕子?”
白袍老头咧嘴一笑,“你既然识得我,又何须多此一问。”
“听说了,暮云州有个黑燕子,曾经想刺杀徐贼,死得很惨。”
“他是我的徒子。”
“徒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齐名。”
“不是齐名,是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徒子。”
黑袍沉默转身,“你入一趟蜀州,替我杀个人。”
白袍老头皱眉,“我不接小东家的单。”
黑袍笑了笑,“不是小东家的单子,是一个病弱幕僚的单子。”
“毒鹗?”
“确是。事情一成,回了沧州,我给你一个爵位。”
白袍老头微微一笑,身子一掠,踏着江面掠行而去。多踏几步,踏上一艘乌篷。
“识得我么。”
老艄公迅速跳江,游去了岸边。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反贼有反贼的活法,但万变不离其宗,拼抢的,无非是一场天大富贵。”
言罢,黑袍沉默转身,脚步沉稳,踏过开春的新泥,消失在江岸。
……
“活在一场乱世,不论是谁,都有一场活法。书生敢提刀救国,武夫亦可卖身权贵。”
徐牧敲着手指,看着面前的蜀南王。
约莫是醒了酒。
在他的面前,窦通的眼睛里,多了丝不一样的东西。
“蜀中九郡,我等需要一个入主的机会。”徐牧凝着声音。
这件事情,他和贾周商量过,一年之内,若是无法成功占蜀,在大鱼吃小鱼的乱世中,他们很大的可能,会沦为别人的泥食。
“另二位的蜀王,便是十足十的守城之犬。”窦通语气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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