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桥看得很清楚,日后搭伴在黄泉路,总要记着自家兄弟的脸庞。
“四屋先生陈家桥,愿为主公耳目——”
……
“陈先生,四间祖屋家业,六十亩佃田,又考了甲榜功名,为何还要去学武,做个侠儿。”
“那一日我坐着马车出镇子,有饿得要死的流民向我讨食,米粮馒头都分完了,他们还在讨,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救命,把头都磕烂了。”
“我总想做些什么,发现这一生只做个地主小老爷,会过很得糟心。”
“一个人活,叫独活,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叫济世。”
陈家桥撑开伞剑,冷冷立在山风中。
一个门阀家将,怒吼着抬刀劈来。刀劈下,在铁伞上溅出粒粒的火星子。
“跪降!”
“满身铁骨,你让老子怎么跪!”
伞剑旋开,割烂家将的身子,家将咳着血摔倒在地。
陈家桥跃起轻功,满脸都是凌厉,将伞剑往前一掀,回旋半圈,涌近的沧州士卒,又倒下了四五人。
有黑影忽而冲出,仗剑出手,连着刺出几剑。
铛铛铛。
伞剑被割得铁布碎裂,连着陈家桥的一边肩膀,也被刺得鲜血溅出。
面前的黑影快剑,似是在等着什么,并未立即下死手。
弃掉伞柄,只徒留一柄细剑。陈家桥笑起来。他再度抬头,看着四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影聚来。
在不久之前,他曾跟自个的东家说,哪日要是被逼入绝境,定然要念两句反诗。
恍惚中,他又想起了那位小东家。带他打狄狗,带他入蜀州,带他看见了这乱世里,清明将至的一片人间。
“陈先生,降否?”陈庐佝偻着身子,皱眉踏出。
陈庐之后,带着面具的黑袍军师,也跟着沉沉现身。
并未理会陈庐,陈家桥咧嘴一笑,指去黑袍,“亲眼见你,我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喜欢荷花酥这种清淡之物的人,定然不会是一个重体之人。”
“你在伪装,如猴儿扮作山民,狡猾至极,偷粮偷果。”
“杀了他!”面具之下,黑袍双目一惊,立即下令。
陈家桥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座座青山,回音萦绕不绝。
“纵死无悔英雄志,剪开浊世九重天——”
一箭射来,穿透陈家桥的头颅,声音戛然而止。
满山的风,开始长声呜咽。
“贼酋!已被我章顺射杀!”
漫山遍野,都是疯狂的叫嚣声。陈家桥的尸体,被章顺扛在肩上,不断举刀,将要抢攻的人,尽皆逼散。
黑袍沉默看着,艰难呼出一口气。
“陈庐,那两句诗文,你听清楚了么。”
“并未听清,约莫是反诗吧。听说这陈家桥,最喜欢捣鼓这个。”
黑袍点头。
“军师……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执意杀死他。若留着,或许还可以使用反间情报。”
“既然不明白,那莫问了。”
黑袍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家桥的尸体,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股轻松。
实话说,在先前的时候,是有些小看这位奸细头子了,若是再继续查,估摸着真能查出什么。
“军师,如此一来,沧州的奸细都该萧清了。”
黑袍冷笑,“你说笑了。”
陈庐怔了怔,还想再问,才发现面前的黑袍军师,已经带着身边的剑客,越走越远。
在山下,一个门阀的军阵里,有个面色如常的私兵,心底却沉痛至极。
“恭送陈先生。”
……
走出山林,曹鸿顾不上喘气,回头往后,看了眼十余人的死士,一个未少。
“堂主,为何这些沧州狗夫,不曾相追?”
“有些奇怪——”
曹鸿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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