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静越是喊,勒在她身上的力量越是大,都快把这单薄的身子勒断了。雪无声说:“那木簪,是什么人送你的,珍惜成这样。”
淳于静沙哑的叫道:“那是我娘的遗物!她在弥留的最后几天,亲手为我做得梧桐木簪!”
闻言,雪无声的瞳孔陡然放大。
淳于静叫着:“我娘是得了绝症而亡的,她身为天底下两个神医的妻子和母亲,居然还会死于疾病!只怪我和爹爹都没能治好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世!那之后没过一年,我爹也郁郁而终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继承淳于家的医馆!他们留给我的除了医者仁心的教诲,就只有我娘亲手做得那支梧桐木簪了!”
喊着喊着,淳于静的眼底集结了水雾,透过这层水雾,她看到那双墨蓝色的双眸。那眸中的瞳孔更为放大了,在震颤、在痛苦、在承受着一种至深的悲哀。
淳于静并没有仔细观察雪无声的变化,直到雪无声突然之间抱着她跌坐在了池边,淳于静才恍然回神。
她发现了这个人的不对劲,她在他的怀里,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是那种宛如临死前恐惧而悲愤的颤抖,不甘心、夹杂着浓烈的怨念。一股威压瞬间就填满了整个王府,将所有人的脖子都掐住似的,大家竟是不敢动一下。只见满园桃树都瑟瑟颤抖,像被暴风雨袭击一样,一下子就掉了三分之一的桃花,再度飞成满园风暴。
淳于静愣了,赶忙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雪无声开不了口似的,也不回答,却是颤抖的厉害,把淳于静吓坏了,“王爷!”她反射性要去切他的脉象,可是雪无声的手腕如同不会动的铁一般,淳于静根本拉不过来。
周遭一干丫鬟仆役呆的呆傻的傻,只有一个穿绿衣服的姑娘,快步冲上来,把淳于静往旁边一推,自己挤在淳于静的位置,唤道:“王爷!王爷冷静一点!我是烛烟!”
淳于静摔在旁边,余光里瞅到天空的一角,突然发现,那里正在往下掉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淳于静彻底呆住了。
天……塌下来了?
她挤挤眼睛再看,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啊!
那一角的天空在往下塌陷!
掉下来的蓝色碎片,在还没有落地时,就化成了灰!
老天,这到底是个什么灵异的时空啊!
淳于静又望向雪无声,见他的样子仿佛是内心深处的某个伤口被揭开似的,导致整个人突然神识不清,游走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是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刺激到他了?
淳于静的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她虽然不喜欢这个男人,可是想到他之前那种可怕的威压,冰雪般的寒冷,以及捉摸不透的古怪个性,而他现在却因为她的缘故而成了这个样子……
好在那名绿衣女子的一声声安抚终于起了作用。
雪无声渐渐的平息了抖动,一双墨蓝的眼底找回了神采,他看向绿衣女子,那眼底还盛着汪洋也无法容纳的悲怆和绝望。然后,转眸向淳于静,这一刻,雪无声眼波一转,竟是所有的神色都恢复了,潋滟水光,倾城绝世。
淳于静还以为自己是幻觉作祟,哑然在哪里。
“烛烟,送我回房。”雪无声对身旁的绿衣女子道。
“奴婢明白了。”绿衣女子扶起了雪无声,瞟了淳于静一眼,将主人送走了。
路过那些丫鬟仆役们时,雪无声道:“管家,带几个人去池中,将淳于姑娘的发簪找到,务必。”
语毕,错身而去。
淳于静有点怔然的望着那两道背影,一时不知该作何想法,心里像是打起了好几个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这起伏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那边崩塌了的天空,竟然随着雪无声的平静,也归于平静。这个现象令淳于静很疑惑,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可疑,太可疑了,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地方的人,都太可疑。
淳于静实在有必要弄清楚原因,这关系到她回家的问题,所以她决定今夜去探探。
是夜。
风声萧萧,乌云重重。
月黑风高夜好办事。
淳于静换了身黑色的窄袖衣,如雨燕般踏着屋顶,在桃树上借力,往雪无声的房间寻去。
两人的房间位置,刚好是走了个对角线,再加上邑王府不小,所以淳于静这一路走了很久,每每腾挪一个院子,都要小心翼翼的感受周围有没有杀气,还要小心别被巡夜的龙套们看见。
嗖——身影如飞,抵达了一处偏院屋顶。淳于静竟意外的看到,有个白衣服的女子鬼鬼祟祟的跑过来,跑到院墙下面,小心的审视四周,仿佛是不想让人看到她。
但从淳于静这个角度,却刚好能看到那个女子的容貌。
竟是雪鸾郡主?!
不会吧。
淳于静是每天都给郡主把脉的,虽然也在一点点的渗透解药,但郡主的心脏所受的损伤已无法恢复了。淳于静早就千咛万嘱,切不可夜晚出去,免得受到风霜,影响治疗效果。
现在这雪鸾郡主是什么意思?不想治病了?有问题!
淳于静凝神静息,仔仔细细的观察着。
只见雪鸾在确定了周围无人跟踪后,便蹲下身来,将院墙底的一块砖头搬开,那里居然早先就有个洞。
接着,雪鸾轻吹了三声口哨,然后便见那个墙洞中伸进来一只手,递进来一个布包。雪鸾拿了布包,那手收回去,雪鸾将砖头摆回原位后,便小心翼翼的赶紧撤走了。
等雪鸾走远,淳于静跳到这偏院中,来到方才雪鸾取包裹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淳于静隐约闻到中草药的味道,便跪下来低下了头。
残留的草药味萦绕在鼻子的周围,淳于静敏锐的嗅出了草药的成分,她思考着这几种药物调和在一起是……
好像是无影砂!
淳于静登时愕然了。
虽然不能确定这包药是否就是无影砂,但雪鸾郡主身中的毒却是无影砂无疑!
这是怎么回事?是雪鸾郡主被人骗了,还是她本来就是自己给自己下毒?
淳于静左思右想,只觉得头疼。
真是侯门深似海!那雪无声就够诡异了,现在又来个雪鸾!
淳于静突然觉得,貌似被孤立的人是自己唉……
该死的!
淳于静对邑王府上下嗤之以鼻,她站起身,掸了掸灰尘,赶紧回到屋顶上,继续赶往雪无声的房间。
雪无声住在王府的一个角落处,淳于静蹲在了屋顶上,搬开一片瓦,开始了偷窥。
只见昏暗的烛影下,雪无声靠在一张桃木椅上,只是随意的一斜身子,就已是颠倒众生,风流的不像话。
旁边立着个绿衣女子,正是下午时候扶他回房的烛烟。
烛烟面色沉静,乌珠顾盼,长得很精致,甚至有点过于精致。
她将焙好的香茗递给了雪无声,说道:“王爷,今天下午淳于神医的事情结束后,有人前来拜会,给了烛烟一封信,要求烛烟亲手交到您手上。”
雪无声不急不缓的拖着茶杯,习惯性的搓着杯盖。
“何人送信?”
“咸阳宫的月姬娘娘。”
听言,雪无声拿杯子的手狠狠抖了一下,虽然他竭力保持表情如一,可眸底的那抹仇恨还是不胫而走。
良久后,雪无声一声冷哼,冷的不像话。
“月姬……月姬是吗?她还嫌害本王不够惨?本王的双眼,就是她怂恿陛下挖去的。”
烛烟眼神一聚,似乎不是很明白:“王爷,烛烟记得您的眼睛一直正常,怎么还有这事情呢?”
雪无声浑身一怔,就像是突然被从神游之中给拽回来,他笑道:“没什么,本王自言自语,你就不必理会了。”
烛烟皱了皱眉头,说:“有些事情,既发生过又没有发生过,若换做烛烟,一样会和王爷一样记忆犹新、耿耿于怀。”
周围的气压突然低了下来,一种奇怪的氛围从屋中一直飘到屋顶,淳于静早就被两人的对话搞得云里雾里了。
烛烟又问道:“月姬娘娘的竹简,王爷还看吗?”
“拿去烧了。”这命令很干脆,却容不得一点拒绝。
烛烟听话的不多问,起身,正准备退出去。这时,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嗖”的一声,好像是什么物体飞了出去。
接着,屋顶上响起一声大得刺耳的惊叫。
淳于静本来在屋顶弄了小洞偷窥呢,谁知道那雪无声突然就对她出手了,茶杯盖子毫无征兆的从小洞里射上来,幸亏她躲开眼睛了,不然没准就是独眼龙啊!
不过眼睛虽然躲开了,肩膀却被击中。
淳于静惊叫着趔趄了好几步,滑到屋顶边缘,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后仰着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天晓得她这串惊叫有多无语。
而本来就要踏出屋子的烛烟,闻声也停住了脚步,她刚要问自家主子这是怎么搞的。身边,她主子的身影,已经从她身边一闪而过了。
“呃……啊?”
淳于静的身体突然停下来,她尚没有回过神来,就先看入了一双墨蓝色的瞳眸里。
夜色浓如酒,屋中的烛光透出,雪无声逆光的影子全投射在淳于静怔愕的脸上,月光在他身后泫出一层薄薄的流光,有种摄魂醉心的美。
淳于静有些怔,她没想到,自己竟会掉在雪无声怀中。
他……他是故意的吧!
淳于静狠狠踢了几下小腿,嗔道:“放本神医下来!”
雪无声无话,放她下来了。
淳于静一落地,就指着他抱怨了起来:“邑王你这是故意耍我的,我在屋顶上待得好好的,你凭什么突然打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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