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牢中,北聚被绑在架子上,一身白色的亵衣布满了鞭痕和血迹。他垂着头,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身边有苍蝇在嗡嗡的叫,还有老鼠吱吱的声音,腐臭味弥满在整个密牢中。
北聚完全想得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他全身火辣辣的疼,心里还相当的紧张。
自己刺杀邑王妃接连失败,昨天挨了一晚上的打,今天邑王也该回来了吧,那个可怕的男人……
一想到平素里听闻的有关邑王心狠手辣的事情,比如将燕国公主梅胜雪的筋脉打断一半……而北聚的两只手,也都是被他废掉的!
突然,栅栏外的拐角处,出现一道玄紫色的身影,那般飘然俊逸,如精雕细琢的璞玉一般,地牢内所有的晦气,都掩盖不了他的一身光芒和气场。
自是雪无声来了,他一出现,北聚就心惊肉跳,大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北聚来到自己身前,隔着栅栏望着自己。
暗卫们飞速抬来一张椅子,雪无声优雅的坐下,十指相扣置于腹前,风流倜傥之中还带着几分慵懒,仿佛不是在审问犯人,而是在清雅的茶馆里和人谈生意。
但一开口就是一枚重型炸弹。
“北聚,本王问你,公孙武池和四殿下想要扳倒太子,与本王的爱妃何干,公孙武池为何命你来刺杀本王爱妃?”
北聚被吓得说不出话,没想到邑王上来就将扳倒太子的事情和刺杀淳于静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这、这邑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定很诧异,本王为何知道。”
仿佛能洞察北聚的心思,雪无声悠然的说道:“自你们给雪鸾郡主偷送无影砂开始,本王就已经在你们身边安插了人,你们的小动作,本王了如指掌。北聚,有句话本王不得不说,自本王将王妃接来府中,就知道宫里的月姬娘娘容不得她。若本王猜得不错,昨日刺杀她这件事,其实是月姬要你做的吧。”
北聚僵在了那里。完了,都被他说中了!
雪无声观察着北聚的表情,唇角不由染上一抹阴狠的笑,继续说道:“月姬是慕白最宠爱的女人,枕边风的厉害谁都明白,这也是你们想得到月姬支持的原因。而月姬提出的条件,就是让你们刺杀本王的爱妃,本王说得没错吧?”
北聚已经忘了矢口否认,张着两只大眼睛,像个快死的蛤蟆。雪无声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昨晚本王将爱妃留在府中,爱妃性命危矣,而本王将她带在身边,反倒能将你等引出来。”语至此处,雪无声如同惋惜北聚一般,叹道:“可惜了你这条汉子,被月姬卖了都不知道。”
北聚如同被打了一棍子,“你、你说什么?!”
“本王的意思是,月姬就算跟你们结盟,也要掂量你们的诚心。若昨日你能成功,月姬自然不会多说,然而你失败了,如果将她是幕后主使的事情招供,她便不可能再与你们合作。月姬是不怕本王的,或者说,月姬想做的事,她自己就能出手,其实根本不需要你们帮忙,所以她和你们的交易,不过是为了检验你们的能力和诚意。北聚,本来你守口如瓶,算是忠诚,然而本王却已知道你们之间的勾当,若本王和月姬对质上了,月姬自然再也不会与你们结盟。”
这番话真是足够的落井下石,北聚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吃力不讨好,本来自告奋勇去暗杀邑王妃,谁他妈知道邑王的音攻那么厉害!现在落到邑王手上,根本是没吃成羊肉反惹上一身骚!
想到这里,北聚突然生出一个绝望的决定——自己横竖都是死,绝不能生不如死,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不如自行了断吧!
“主人,保重!”
突然大吼一声,嘴里冒出一大股血,北聚脑袋一歪,没动静了。
“王爷,他咬舌自尽了!”一名暗卫说道。
雪无声无动于衷,只说了句:“总归是个忠仆啊。”但眸眼中却没有一丝惋惜的成分,只有冷蔑,“将此人装殓了,送到公孙武池的医馆去。另外,吩咐膳房为公孙武池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眼眸霍然闪转,绽露出柔光和笑意,雪无声对着密牢入口的窄道说:“爱妃躲在那里许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窄道的石墙后面,露出一截淡紫色的衣角。淳于静面带怒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发髻上插着的那枝桃花脱落,掉在了地上。
她冲到雪无声的身前,先盯着北聚看了一会儿,又对雪无声道:“快把牢门打开!快点!”
雪无声含笑不语,示意暗卫照做。
于是一名暗卫打来了牢门,淳于静立刻冲进去查看北聚死活,她努力想要感受到北聚的脉象,但是很可惜,此人确实已死。
站起身来,淳于静也只能是叹叹气,不管北聚到底是不是罪大恶极,可总归是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静儿,出来吧。”
听到雪无声的呼唤,淳于静面无表情的走出牢门,来到他面前。
雪无声却站起身,走开几步,在窄道那里停住,弯下身来,拾起了那枝桃花,又走回到淳于静的身前。
但这次,淳于静却毫不犹豫的拨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自己。
“爱妃这是做什么?”雪无声心里一颤。
淳于静仰脸直视着他,她的心很疼,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之所以对死亡如此淡漠,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已经是寸草不生了,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淳于静突然觉得,如果自己早一点碰到他,会不会能让他多开心一段时日呢?她觉得和他相处的时候,他的那种淡淡的喜悦,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被她感染了。
想到这里,淳于静一字字的问着:“雪无声,现在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在听到我说‘长生不死药’后,就要抓我进来?雪无声,你真的失忆了么?”
雪无声拿着桃花的手顿在了那里。
他苦笑了笑,似乎很纠结、又很舍不得。
见雪无声不说话,淳于静本来应该继续逼问的,可是对这个男人,她就是狠不下心要求他做什么。
“雪无声,其实……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淳于静陡然冒出的一句话,又令雪无声僵住了。
淳于静坚定的说:“该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到时候我也会治好你的心病,敢不敢和我打赌?!”
“……静儿?”雪无声的神色依旧很奇怪。
淳于静道:“王爷看来是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赌我能治好你的心病,顺利离开这个空间!而失败的代价,自然是终老在这里,但我淳于静,只会赢,绝对不会输!”
说罢,勾起嘴角,一抹倾尽天下的笑靥浮在淳于静的脸上,她蓦地将雪无声手中的桃花枝拿过来,忽又巧笑嫣然道:“多谢王爷,你送的东西,妾身都喜欢。”
雪无声怔住了,一时间有些痴梦似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淳于静已经离开了。
她刚才说她很喜欢?喜欢他送给她的东西?
她似乎是在意着他的?
一想到淳于静方才真诚的笑容和发自内心的话,雪无声那冰冷的心里,便涌动起一股暖意。
这个女子很特别,真的很特别。
雪无声突然意识到,他有些舍不得她了。
春日渐浓,满园的桃花醉成相思色彩。
整个咸阳城中,纷飞着柳絮。
就在当天下午,远在外郭东边的公孙医馆,发生了不小的骚动。
神医公孙武池傻眼的看着一个染血的麻袋被丢在自己医馆门口,他手下的人赶紧把麻袋拖到后院,从袋子中拉出了满口是血,死不瞑目的北聚。
这一幕恰好被公孙武池的三个夫人看见,惊叫声霎时就尖啸的响起,整个后院一阵鸡飞狗跳。
“公孙神医,我们邑王爷为表心意,还特别让膳房做了一道好菜,给您送来。”
一名侍卫邪邪的笑着,将一个木盒子递给公孙武池,然后身形一闪就告辞了。
公孙武池脸色煞白,小心翼翼的掀开盒盖。
只见里面是一只白水煮鸭……
“哐当”公孙武池手一抖,木盒子砸在地上,那光洁的水煮鸭滚了出来,沾了一身灰。
煮熟的鸭子……
煮熟的鸭子……
公孙武池这刻已经面无血色。
他是煮熟的鸭子,飞不掉了……
颤抖的手,突然揪住旁边小厮的袖口,“快、快去通知王后娘娘,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她。还有,邑王私下与三王子交情甚好,你快让王后娘娘安排下去,先除掉三王子,断了邑王的羽翼!”
春风依旧和煦。
咸阳城中,鬼魅一般的阴谋在上演着。
邑王府。
雪无声并不知道淳于静身中七星海棠的事情,在这之后的几日,他都会抽出大段的时间陪伴淳于静。
淳于静在每天照顾好雪鸾郡主之后,也会和雪无声一起,在桃林里嬉戏、弹琴、品茶、谈天说地。
两人之间,仿佛是顺理成章的形成了一种默契。
虽然这种默契似乎来得有些不真实。
雪无声拥有百世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淳于静当然是和他系统的介绍南宋,和他说起自己的一帮铁杆江湖友人。每每看到淳于静脸上洋溢的笑容,雪无声就觉得,有阳光晒化他心头的阴霾。
“王爷知道吗,你们秦代的篆体字,我们早就不用了!”
天气晴朗,桃花下坐着的淳于静,着一身梨黄色广袖流仙裙,梳了个灵巧的雪月髻。
她拿着一支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雪无声坐在她身边问:“这是哪里的诗句?”
淳于静说:“这是出自我们南宋的岳飞将军所作的《满江红》,整个词里我最喜欢这两句。”
雪无声又说:“爱妃用得字体工整苍劲、张弛有度,确实与当今的篆体大不相同。”
“对啊,我这个叫作‘宋体’,是我们大宋的宰相秦桧发明的。不过,虽然他的字很不错,但他的人品却和字体的美观程度呈反比。”
淳于静一边说着,一边让雪无声握住她的手,教她把岳飞的那句诗用秦朝的篆体写下来。
此时也有些丫鬟仆人从不远处的回廊走过,看到此情此景,都会觉得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那是一位风姿绝世的美男子,正手把手的教一位秀而不媚的女子写字。两人眉目传情,顾盼神飞,明明不是情侣,可却仿佛灵犀相通一样,倒更胜情侣了。
淳于静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开心,能和这个人在一起,能看到他发自内心的浅笑,她就觉得和满足。
等到了太阳落山,黑了下来,两人依然还在一起,他们点起了许多银烛,将桃花照出一片绚烂。
烛光下飘荡的花瓣,就如同金色的雪。
淳于静忍不住用学到的篆体默写了另一句她喜爱的诗句。
——“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
可是,当淳于静落笔的时候,才想起这两句诗还有后文,并且后文很惨淡很伤感。而这后文所说的内容,却是淳于静逃避不了的。
算算时间,就要到今天七星海棠发作的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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