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静不想离开雪无声。
然而……瞥一眼天幕,夕阳西下,天就要黑了。如果不趁着夜色完全来临之前走远,说不定自己会被暗卫追踪回来。
“雪无声,对不起,我食言了……你等不到我回来的那天,我也没办法继续治疗你的心结了……”
淳于静伤情的喃喃,终究强迫自己扭过头去,走远了几步。
可是却又忍不住回头说:“如果有来世,你再把我抓来吧,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离你而去……雪无声,我也舍不得……”
语毕,梨黄色的身影点地而起,像一只披着霞光的鸟儿,狠狠的飞出了院子。她不敢再回头了,生怕自己一旦回头,就会情不自禁的扑回去。
黄昏下,壮美的平原上,一个少女踩着树枝树叶,纵横飘过,行色匆匆
昏红正在一点点的褪去,有半边的天色已经化作深蓝了。
不知道逃了多远,春天的夜风也有些冷,将淳于静浑身都冻透了。天光洒在那双眸子里,倒影出一片绝望而悲壮的神色。
她终于到了渭河边。
看着渭水东逝,波涛滚滚,淳于静不禁的念出那句诗来。
“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呵呵……没想到本神医风光了十九年,最后的下场却和喜欢的诗句如此相似。唉,讽刺!讽刺啊!”
一眼望向对岸,那边是片树林。
就渡过渭水,去那树林里长眠吧。好歹是回归自然,给树做了肥料,还不算太寒酸。
淳于静苦笑着,踩水腾飞起来,冲向那片树林……
天空依然是那样壮丽而怪异的颜色,黄昏化作了黑夜。
黑夜很漫长,黎明也很遥远,这漫漫长夜里的个中滋味,堪与谁人到来?
夜已经深了。
“王爷!王爷您醒醒!”
雪无声似乎听到什么人在喊他,他潜意识里张口要作答,可是偏偏说不出话。脑袋里如同面糊糊一样,沉重而混沌,他怎么也没法清醒的睁眼。
烛烟喊了半天,见雪无声都没有清醒的迹象,于是双手在胸前打了几个花指,使用妖法,这才将雪无声从沉睡中唤醒。
一个睁眼,那墨蓝色的瞳孔里仍带着惺忪和醉意,雪无声喃喃道:“是静儿吗?”
“禀王爷,是烛烟。”
雪无声闻言先有一怔,接着才慢慢想起黄昏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他坐起身来,体内迷魂散的药力依旧还在。
“烛烟,王妃何在?”
烛烟答:“回禀王爷,烛烟并不知道,只是从晚膳开始就没有再见到王妃。”
雪无声还有点接收不了淳于静的突然告辞,他甚至觉得,莫不是淳于静其实是想离开他?
“烛烟,陪我上王妃的房间看看。”
烛烟心下一凛,知道纸是包不住火了,正想着要不要阻止雪无声,却见雪无声已经匆匆过去了。
雪无声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觉得心口憋了一股气,就像是在远方发生了什么让他悲痛的事情似的。心神不宁的,他冲到淳于静的房门外,直接推门进去了。
这一刻,一幕震撼的画面冲入眼中。
墙上!一大摊的血迹!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
雪无声愕然无言,视线停滞在那血色上,只觉得体内的温度在急剧下降,令他瑟瑟发抖。然后,视线又移动到了桌案上,那里放着信笺和宣纸。
“静儿!”忍不住喊着她的名字,雪无声冲了过去。
只见那宣纸上多了一句雪无声此前没见过的诗——“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
这样沧桑悲叹的诗词意境,自然会带给雪无声类似的联想。他一时间天旋地转的,竟觉得站不稳了。
镇定,一定要镇定!
雪无声咬咬牙,又拿起桌上的信笺,拆开来看。信中是淳于静用篆体写下的有关治疗雪鸾的各项事宜,淳于静的篆体还用得不好,每个字都写得很笨拙、很是耐心。
当看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一条线将这一切都穿上了。雪无声突然挤出一个苦笑。
“静儿……你不是要与本王打赌吗?为何弃本王而去!”
雪无声满是不信的低吼着,手里攥着的信笺已经皱成了一团。另一只手突然锤在墙上,墙壁裂开一道口子,有鲜红的血顺着墙面淌下来。
“静儿,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就算不辞而别,你也要给我一个理由!”他吼着,不知是太过伤心还是太过挫败,声音已近乎嘶哑。
烛烟实在是再没法装聋作哑了,她跪了下来,高声道:“王爷,烛烟知情不报,请王爷责罚!”
一个“知情不报”让雪无声立时怔了一下,忙道:“你快起来,告诉本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烛烟不敢起来,就请王爷批准烛烟跪着说了。”
她低着头,像是一尊蜡像似的,可说出的话,却宛如是鞭子抽在雪无声的心口。
“回禀王爷,其实两日前,烛烟就已经发现王妃中了剧毒……是七星海棠。”
雪无声霎时浑身巨颤,后背撞在了墙上。
“王爷,您应该知道,七星海棠只有下毒之人才能配出解药。王妃清楚您也没法为她解毒,所以便一人担下了此事。”
烛烟的每一个字,都比针还要残酷,雪无声仿佛能看到一只爪子把他的心肝脾肺缓缓掏出,当着他的面撕咬啃噬起来。
原来!原来静儿之所以说要去周游列国,其实是想背着他,独自一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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