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离开楚国后,没多久便有一道一道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咸阳城。
一座座城池在秦军的铁骑之下被攻破,四面受敌,内部又已被蛀空,等待各城守将的命运早已被注定,负隅顽抗的下场不过是造成了更多的流血伤亡。
随着陈城、寿春等门户被攻占,秦军终于杀入郢都。而郢都城原先的燕国军队,已经在梅胜雪的殚精竭虑之下,偷偷溜出了郢都,绕开秦军,从燕楚的六座边境城池悄然返回。
雪无声并未对这批人赶尽杀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梅胜雪也知道这次自己是从雪无声手里侥幸捡了一命,回到燕国后也没敢再向雪无声提出瓜分楚国,只是将当初燕国割让给楚国的六座城池拿了回来。
燕王对此多有怨气,可因为疼爱梅胜雪,也就不了了之了,权当是梅胜雪胡闹一场为他人作了嫁衣,庆幸燕国没什么损失。
而雪无声的名讳在两国民众之中成为了死神般的代言,偌大的楚国,还不是在他翻手覆手之间轰然倒塌!真是宁可惹了阎王,决计莫惹邑王!
正月已经到了尾声,整个咸阳城却是出奇的波澜不惊,就宛若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午后,温暖的阳光晒进院墙,白鸾阁前那几丛白梅花已经渐渐开到尽头,落花纷纷,如残雪般碎了满地。淳于静和烛烟走过,看着都有些内心波动,扫了又不舍得,因而弄了个箩筐,将花瓣收进筐子中,洗干净了烹茶喝。
这些天唐夜都不在王府,每天都在酒肆二楼喝得酩酊大醉,一夜一夜就趴在饭桌上睡了。霜血寒也脸色郁结,在府中除了练武办公,也不做别的,反倒是碰上淳于静后还赶紧走远,免得勾动心头之痛。
烛烟提了炭炉和漆器,烹上了梅花茶,旁边淳于静懒懒散散的坐在椅子上,听烛烟道:“这些天三殿下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想来是不动则已,一动便雷霆万钧。不过近日烛烟听人说,王后的外甥公孙武池嘴巴有些不干净。”
“公孙武池?哦,你说那个庸医啊。”淳于静想了起来,“他都说了什么?”
“烛烟也是听街坊谈起的,据说公孙武池曾对家人扬言,有朝一日要将王妃绑到他家,给他作四夫人。”
淳于静听了差点没喷出来,“不是吧,我都不认识他,怎么平白无故就招惹上了呢?四夫人……他都已经有三个了还不知道满足!”
“所以烛烟觉得,此事并非是嘴上说说那样简单。”
“什么意思?”
“烛烟以为,公孙武池此人极度心术不正,就说王妃当初还没有来王府的时候,咸阳城的一场瘟疫就是他弄得。”
这事情淳于静在初来的那日捕风捉影的听了些,此刻心下暗暗记住了公孙武池这个名字,多了几分防备之意,顺便在心底骂道:真是人如其名,公孙无耻!
恍的想起一事来,淳于静问道:“在楚国的时候,雪无声把他的往事都告诉我了,却没有提到你,这些天我也忘了问,总觉得你和雪无声一样与其他人不同。”
烛烟抬眸,眼中有回忆流转,“看来王爷已将整颗心交付给了王妃,那么烛烟希望,王妃能够能让王爷一直幸福下去……”
“其实我本为战国时代的山野蛇妖,王爷早年不顾家中反对,与琴师上山搜寻制琴木时,看到一位猎户企图杀死一条竹叶青。王爷出手制止,给了那猎户些钱打发他走了,而那条竹叶青却是还未修成人形的我。我那时已懂人语,对王爷发誓说,待我修成人形后自会去找他,将来他轮回二十世,我报答他二十世。”
“那……后来怎样?”
“后来待我修成人形,去到雪家,雪家却已败落,我这才听说王爷进宫做了琴师,前几天却暴毙了。那时烛烟心中甚是疑问,杀入咸阳宫逼问月姬,这才得知了王爷遭受的摧残。我发誓一定要找到王爷的转世,报答救命之恩。”
“你真是重恩重义,那么之后你又是怎么到达这个空间的?”
“这说来也是因我的执着而造成的,我拜访了一些世外散人,询问王爷的轮回之处,有一天却不期碰到一位仙神,似是姓玉。他施法将我送入这个空间,并与我说,一旦这里不需要我了,我自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淳于静听着感慨万千,既是感慨烛烟的一腔恩义,也是感叹这一切真像是命运有意的安排。烛烟和自己其实都一样吧,都是因为与雪无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来到这里,各自完成各自的使命。
而烛烟说,那个仙神姓玉,这么说就是寒玉家族的人了?
寒霜家族似乎是因为遭受了屈辱,族人死后都重生到了这里。那么寒玉家族呢?他们那么的风光,一定都留在外界吧。可是听阿寒说,只有寒玉家族的人能够解了雪无声的血咒。
这可怎么办?
淳于静不禁攥紧了拳头。
“王妃,茶好了,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烛烟用画着五彩凤凰的漆器为淳于静盛下一杯茶,清新而温暖的茶水流入胃中,为严寒的冬日送上了一丝暖意。
时间便在喝茶之中飞速的度过,这天雪无声没有回府,只是遣人捎一封信来让淳于静不要担心。
淳于静心知雪无声是在和慕少艾、紫缡同舟共济,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和烛烟一起守好邑王府,防止有人围魏救赵,来打王府的主意。
接下来整整五天,邑王府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而这五天之间,整个咸阳城都因为王宫发生的惊变而爆炸起来,像是一壶开水,越烧越沸腾,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消息被传进邑王府,第一时间送到淳于静的耳边。
咸阳宫的俪姬娘娘承认是自己从屋顶上向菱姬娘娘的丹炉投毒,毒害陛下……
菱姬娘娘的软禁被解除,三殿下也被释放,而俪姬娘娘被赐七日后毒酒自尽……
邑王公然弹劾四殿下二十条罪状,并一一列出证据,陛下下令四殿下禁足宫中,闭门思过……
三殿下竟是多年韬光养晦,眼下羽翼已丰,眉宇间隐有帝王之相,就是不知他接下来又当怎样……
而在第七日的时候,雪无声仍旧没有回来,淳于静将王府交给烛烟,自己则去往后宫,探望那个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俪姬。
俪姬被关押在冷宫之中,彼时因为蓝宜暴走,冷宫里的女人都被杀光了,现在这里倒成了俪姬一人的送行馆。
淳于静是用轻功从外面翻进来的,避开了禁卫军的耳目,轻巧的落在冷宫之中。望一眼这里萧瑟颓败的景象,心底便不由想到慕兰夕居住的那个荷花池。
“谁?!”
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疑神疑鬼的惊叫。
淳于静定了定神,稳然走进了那间黑乎乎的房间,冲着屋内一个落魄枯槁的女人矮了矮身,“本宫是邑王妃淳于静,俪姬娘娘可还记得我?”
俪姬眼珠子瞪得巨大,“你!你为什么来!是要杀我吗?!”
“娘娘想多了,待会儿午时一到,陛下的人就会来赐死娘娘,本王妃又何必杀娘娘呢?”
淳于静的语气淡淡的,微微透露出些讽刺,毕竟她对俪姬没什么好感,之所以来看看她,无非是因为觉得她可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俪姬娘娘就算痛恨上官家害了你们何家,可追根究底,却是你姐姐何晴倒行逆施在先。更何况菱姬娘娘不过是无辜的一员,你这样报复她就是你的不对了。”
听言,俪姬只是惨惨的笑着,一张脸宛如死灰。
其实这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只是何家倒台后,她被所有人欺负,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所以她才会在自己身旁的人中找一个复仇对象,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人拖向深渊。很不幸的,菱姬被选中了。
“本王妃说这些想必娘娘听不进去吧。”淳于静幽幽的叹了一声,“其实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给娘娘送行,好歹我们也曾有一面之缘。其他的,本王妃帮不上忙,也不打算帮忙。”
话说到这里,心意就尽了,淳于静矮了矮身,“告辞了,娘娘一路走好。”
转身,正要踏出房间的,身后突然响起俪姬的声音:“邑王妃,本宫还有三句话要说给你,请你一定要听!”
淳于静驻足,头也不回的道:“第一句。”
俪姬:“本宫给公孙燕当刀使,死有余辜,还请邑王妃不要放过公孙燕,她的行径还不如我姐姐何晴。”
“这是自然,我家王爷定会收拾了她。”淳于静道:“第二句呢?”
淳于静驻足,头也不回的道:“第一句。”
俪姬:“本宫给公孙燕当刀使,死有余辜,还请邑王妃不要放过公孙燕,她的行径还不如我姐姐何晴。”
“这是自然,我家王爷定会收拾了她。”淳于静道:“第二句呢?”
俪姬:“留神公孙武池,他自从亲眼看到邑王妃炼制长生不死药之后,便心生了贪念,对王妃有非分之想。”
“嗯,我知道了,请讲最后一句。”
“是……最后,本宫想忠告邑王妃一句:王妃虽然能力过人,却太心软,希望王妃以后再对待不轨之人时,斩草除根。”
话音落下的时候,淳于静纤细的背影似乎有些微晃,终究是直直的站住了,声音清清透透,波澜不惊,“多谢俪姬娘娘的告诫,本王妃告辞了,一路保重。”
离开了冷宫,从墙上偷翻出去,往邑王府走。一路上步调虽然很稳,可是一颗心却不知道怎么的隐隐翻滚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就好像是要不了多久之后会接二连三的发生糟糕的事。
回了王府,喝了些茶压下心绪,望向院子里的更漏,午时已过,冷宫的那位娘娘定是殁了吧。
之后几天,雪无声依旧不曾回府,前后加起来已经快半个月了,淳于静心里是越发的挂念,也越来越坐不住,于是终于决定去王宫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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