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两短?死无葬身之地?”罗青桃挑起了眉梢。
卓玉儿昂头看着她,一副“不说明白就跟你没完”的姿态。
罗青桃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沉声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么?”
九娘在旁冷声道:“红口白舌诅咒主子,可是要掌嘴的!”
“你敢!”林巧娘立时竖起了眉毛。
卓玉儿脸上也是闪过一抹怒色,但她很快便垂下了头,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道:“咱们只是忧心王爷安危,一时口不择言,请郡主赎罪……”
罗青桃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既然进了王府,就别再把自己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女孩儿,平白叫人看了笑话!他不过是一夜未归而已,哪里就扯到什么‘三长两短’上面去了?若都像你们这样疑神疑鬼,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卓玉儿俯首称“是”,再不敢多言。
林巧娘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可是这会儿人人都说这世道要变天了,几位王爷和朝中的大人们都被关进了大牢里……再过几日,只怕这天下都要易主了……”
“掌嘴!”不待她说完,罗青桃已厉声喝道。
林巧娘微微一愣,罗青桃身旁的一个叫“雪珠儿”的小丫鬟已冲了过去,“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招呼到了她的脸上。
林巧娘立时尖叫起来。
罗青桃站起身,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暖阁之中立时肃静下来。
罗青桃移开目光,冷声问:“到此刻为止,宫中尚未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你是从哪里知道他们都被关进了大牢,又是从何处得知天下将要易主?”
林巧娘捧着双颊连连摇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罗青桃见状冷笑一声,向那些神色各异的莺莺燕燕们冷笑道:“身为王府中人,你们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如今天下局势未明,你们不说安分守己地替你们主子守着家业,却在这里传些漫无边际的谣言,究竟是何道理!朝中局势如何,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过问的!你们一不能为国纾难,二不能替他分忧,至少可以少在后院里煽风点火,少给他招惹些灾祸!”
在场二十余名女子,大多垂了头沉默不语,只有寥寥几人悄悄地抬头看了看罗青桃的脸色,然后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沉默了好一会儿,卓玉儿起身跪地,低声道:“是奴婢们糊涂了,只顾替爷担忧,却忘了规矩……谢郡主教诲。”
她话音落下,众女子很快便陆续跪倒谢罪,埋着头不肯起身。
罗青桃环视了一圈,心里有几分纳闷。
在一众女子之中,这个卓玉儿显然颇有几分威信,个中原因目前还不清楚。
但,这里似乎还是少了一个人啊!
九娘在后面轻咳了一声,罗青桃忙笑道:“都起来吧。我不过是白说一句,瞧把你们吓的!”
林巧娘轻轻地“哼”了一声。
罗青桃恰巧听到,便冷声道:“谣言止于智者,咱们不听不信也就罢了。那些刻意散播谣言、居心不良的人,却断断不能放过!巧姑娘,你若说不出谣言是从何而来,在他回来之前,你便先不要出房门了!”
林巧娘先是一惊,随后跳着脚叫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襄王爷不要了的一个弃妇罢了,凭什么对我们家的事指手画脚!你这会儿还不是府里的主子呢,可别得意得太早!这天下的好女子那么多,爷怎么会娶你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你别做梦了!”
罗青桃想了一想,莞尔一笑:“言之有理。”
林巧娘得意地“哼”了一声,想起自己脸上挨的两巴掌,心下又有些不忿,恶狠狠地剜了罗青桃一眼。
“既然我未必能当得成这府里的主子……”罗青桃轻笑,“……那就该趁着这会儿还能支使得动人的时候,先耀武扬威一番,否则岂不是白来一遭?九娘,叫人把这位巧姑娘送到管家那里去吧。”
九娘俯首应了,半点儿迟疑也没有。
林巧娘大惊,还要吵闹,雪珠儿已抓过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一众女子噤若寒蝉。
卓玉儿悄悄地用眼角看了看罗青桃,唇角绷得紧紧的。
罗青桃展颜一笑,向众人道:“众姐妹若无别事,可以先回各自房间里去待着,看书写字、刺绣作画,各自找点儿事情来打发时间,莫要被人蛊惑,平白替外人出头,害了你们主子,也害了你们自己!”
卓玉儿磕了个头,率先站了起来,垂首道:“奴婢们受教了。只是……郡主若有爷的消息,还请千万尽快示知……奴婢们虽然身份卑贱,但……对爷的心,跟您是一样的。”
罗青桃随口应下,见众女子陆续出门,心里那团疑惑越来越深。
终于,在卓玉儿也要随众出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出言叫住。
“郡主还有何吩咐?”卓玉儿恭敬转身。
罗青桃随手敲点着桌面,皱眉问道:“可儿姑娘为什么不在?我两次见着你们,她都不曾同你们在一处。”
卓玉儿的眉头,比罗青桃皱得还要紧:“可儿姑娘?可是……咱们府里,并没有个可儿姑娘啊!”
罗青桃看向雪珠儿,果见那丫鬟也是拧紧了眉,向她轻轻摇头。
没有这个人?
罗青桃大惑不解。
打发走了卓玉儿她们,罗青桃依然眉头深锁,堆了一肚子疑云。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君洛曾经带她去赴过睿王府的家宴、去贺过靖王府的大喜,那人却不是这府里的?
难不成君洛在府外还有金屋藏娇?
若是真的,那女子又有何过人之处,值得君洛如此对待?
罗青桃百思不得其解,靠坐在桌旁开始出神。
这时暖阁外面响起几声轻叩,罗青桃吃了一惊,几乎跳了起来。
九娘忙出去问话,只听一个小厮的声音在外面道:“今儿午后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皇上圣体违和……这会儿几位王爷和朝中的大人们都在宫中候驾。”
圣体违和?
罗青桃微微冷笑,站起身来。
皇帝的病已经拖了一年多,早就“违和”了。
此时再说什么“圣体违和”,那多半就是时日无多了吧?
至于“侍疾”“候驾”之类,应当是被软禁起来了才对!
不到天下大定的那一刻,有些人是不会死心的。
所以,决定生死穷通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吗?
罗青桃叫九娘搀扶着,走到园中看着刺目的雪光,心中烦乱不堪。
朝中局势未明,这会儿若出了大事,也不知道是谁家欢乐谁家愁呢!
那小厮亦步亦趋地跟在罗青桃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然后才支支吾吾地道:“宫里还有一句话传过来:按照规矩,宗室内眷和二品以上诰命夫人,也是该入宫请安侍疾的……”
罗青桃正想说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却忽然想起,她虽然已经不是什么“宗亲内眷”,却还是大梁的“昭烈郡主”。按品级来算,她也是逃不掉这差事的!
“王妃,咱们要不要对外称病,把这事儿躲过去?”九娘试探着问。
罗青桃想了一想,展颜微笑:“为什么要躲过去?我正愁没法子进宫去呢!”
“可是宫中危险重重……”九娘的脸皱得紧紧的,沟壑纵横。
罗青桃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多余的话,你便不必说了。”
九娘想了一想,也跟着笑了。
罗青桃决定了的事,岂是她拦得住的?
幸而管家已叫人送了衣裳过来,否则罗青桃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出门。
看看自己身上披的那件长长的袍子,罗青桃不禁失笑。
难怪刚才在暖阁之中,那些女人看她的眼神那么复杂!
毕竟这府上敢穿着君洛的袍子和斗篷招摇过市的人不会太多,所以不管是妒忌还是嘲讽,罗青桃都只能照单全收了。
罗青桃费了挺大的工夫,在一大堆衣裳里头挑了一件湖蓝色的罩衫,里面穿的是一件竹叶印花缎面对襟褙子。因为不知道宫中情形如何,她只能力求素净,却又刻意避开了白色,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寻了错处出来。
换好衣衫,外面也已备好了马车。
罗青桃恨不得插翅飞进宫去,这会儿自然是半点迟疑也没有。
先前君洛曾经说过,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愿意陪她一起闯。今日她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思。
刀山火海,只要有他在,又有什么可怕?闯了就是!
临出门前,九娘试探着问罗青桃要不要找块面纱这一遮脸,罗青桃想了一想,摇头否决。
宫中朝中,并没有人不认识她,这脸有什么可遮的?难道她跟了君洛,便见不得人了不成?
面貌妍媸,罗青桃更是不放在心上的。
这张脸,君洛已看过多次,大可不必遮掩;至于旁人——她的面容是否有碍观瞻,与旁人何干?
“走吧!”罗青桃利落地跳上马车,向车夫沉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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