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漓被宫中侍卫“护送”回襄王府之后,朝堂上的空气便冷得吓人。
大梁立国数百年,并非没有过宗室子弟被削爵监禁,却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样,让满朝文武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物伤其类,人之常情。
罗天信站在武将队列最前面指点江山的音容笑貌历历如昨,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今时今日,众人才知道忠勇无敌、不愧天地的罗家人,竟死于皇室中人无端的猜忌,谁能不心中发寒?
一国一朝,若不能取信于人,该以什么傲立于天下!
殿下的群臣自是各怀心思,上面坐着的几人却也是同他们一样的沉默无言。
君澈的脸上是一如寻常的平静温和,或许还有几分痛心——他一向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持身作则的好兄长。君漓犯了这么大的错,他做兄长的怎么自责都不为过!
君瀚冰冷如刀刻的脸上,难得地带了一丝笑影。只是,那笑容之中,苦涩远远多于欢喜。
君洛依旧是一副纨绔模样,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手指把玩着罗青桃肩头垂下来的发丝,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时间久了,殿中的沉寂终于被一阵低低的“嗡嗡”声打破。
可是那声音始终没有拔高,就像一缕细丝一样在殿中幽幽缠绕,寻不到来源。
罗青桃知道,那是朝臣们用最低的声音交头接耳,传递着他们心中的担忧。
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大声把他们的担忧说出来。
君澈察觉到了这个现象,心头一凛,慌忙站了起来:“诸位大人放心,罗家之事,朝廷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皇室中人谋害忠良,此事断无宽赦之理;而且,本王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向大家保证:类似的事情,大梁国千秋万载,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待事情水落石出,朝廷将在大梁所有城镇为罗将军建立祠堂,大梁不亡,香火不休!”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果然有许多老臣热泪盈眶。
就连罗青桃,在听到“大梁不亡,香火不休”八个字的时候,也不由得酸了鼻尖。
“嗡嗡”的声音静了下来,群臣眼含热泪,齐呼“千岁”。
这时,殿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极不合时宜的轻笑。
有胆子破坏这种感人气氛的,也只有君洛一人而已了。
群臣从伤感中惊醒过来,看向君洛的时候难免有几分责怪。若非看在他怀中抱着罗家后人的份上,只怕当下便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了。
君洛笑容未敛,全然不把那些愤怒的目光放在眼里。
他依旧把玩着罗青桃的青丝,轻笑开口:“本王怎么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变成‘监国太子’了?”
君澈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他自然并不是太子,只是这一阵他的幕僚们言谈之间时常如此戏称,他听得很受用,也就没有纠正。
不想此刻,竟被一个最没用的兄弟当场揪出了错处来!
君澈的脸色黑了又黑,眼看朝臣们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了。
君澈慌忙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七弟定是听错了!父皇并未下旨册立储君,何来‘监国太子’之说?你我兄弟勠力同心,才能保大梁万年基业稳如泰山!”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君洛心里不由得直犯嘀咕:难道他刚才真的听错了?
即使真的听错了,君洛也不会认错的。
他用力搂紧罗青桃的腰肢,朗声大笑:“听错就听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稀罕什么大梁基业什么稳如泰山,只要美酒在壶、美人在怀,我便不算白活了一辈子!”
君澈的脸色黑了一阵,终于渐渐恢复如常。
他依旧挤出个谦和的笑容来:“七弟多虑了。你是大梁尊贵的王爷,还怕没有美酒美人吗?”
“有三哥这句话,我君远卿誓死站在你这边!说真的,三哥,哪怕你自己给自己下一道圣旨,随便立你自己为太子或者为皇帝,老七我都不会说一个反对的字!”君洛拍着大腿,大笑大嚷。
只不过,他拍的是罗青桃的大腿……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殿门口伺候的小太监,都齐齐皱紧了眉头。
君澈的脸色,更是黑得堪比最上等的墨汁。
君洛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一道道尖锐的目光刺了过来,罗青桃终于承受不住,挣脱君洛的手,起身坐到了方才君漓坐着的那张椅子上。
这无疑是僭越的,可是并没有人站出来指责。
让罗青桃感到如芒在背的是,那些目光并未随着她的起身而移开,反而一路追随,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所以,那些老家伙盯着的不是君洛,而是她?
罗青桃忽然有些不自在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人比她更沉不住气。
“哗”地一声,君洛带着一身煞气,掀翻了桌子站了起来。
殿中立时乱了。众朝臣们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下跪请罪。
如果发怒的是君澈或者君瀚,他们早就双膝一软跪下了。可是君洛跟他们都不一样,谁知道这个废物莫名其妙地发什么疯!
正在众人纳闷的时候,君洛黑着脸嚷了起来:“你们盯着本王的女人看什么看!滚回家看你们自己媳妇去!”
殿中鸦雀无声。
群臣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刚才克制住了本能,没有下跪请罪,否则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个恭王爷,果然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幸好,大梁还有睿王爷和靖王爷在,否则这数百年基业,只怕要毁在本朝!
这样想时,群臣看向君澈的目光,便更添了几分热切和敬重。
君澈察觉到了,唇角的笑容不受控制地扩大了起来。
看来,他先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废物就是废物,回炉重造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想至此处,君澈顿觉胸中畅快万分,神清气爽地起身笑道:“大家也都累了,各自回府休息便可,明日免朝!”
群臣各怀心思,跪下行过礼之后,便要鱼贯而出。
这时君洛忽然站了起来,朗声道:“正月十七日本王迎娶王妃,诸位大人可不要忘了带上美酒前来观礼!”
罗青桃心中一颤,惊诧地抬起头。
却见君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映得满殿的金玉琉璃都失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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