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你很恶心。”罗青桃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里话。
君漓的脸上,现出受伤的神情。
于是罗青桃觉得更恶心了。
君漓见她神情不耐,手上忙又加了几分力气:“不许走!”
罗青桃冷笑。
她若真要走,君漓是拦不住她的,他也不敢拦。
毕竟,如今他已经不是王爷了。
一个没了身份的庶人而已。
前几天朝廷已经发下了榜文,等京城里的落罗氏祠堂修好,他还要披枷带锁到祠堂里面去跪上七七四十九天,自陈其过,接受京城百姓的唾骂。
这样的惩罚,也算是对当年的事情有了个交代。
虽然罗青桃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可是真的千刀万剐了又能怎样呢?
爱她如掌上明珠的父亲、其乐融融的家,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罗青桃的眼中露出滔天的恨意,杀气腾腾地看向君漓。
君漓忽然苦笑,放开了手。
罗青桃站直了身子,正要离开,却听他苦笑道:“你不是要杀我报仇吗,怎么不动手?”
“我杀一个死人做什么?”罗青桃挑眉轻笑。
君漓微愕,随后颓然靠在墙上:“没错,我已是个死人了……君漓这个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这个,只是个被女人蒙蔽了心智的疯子而已。”
“你自己利欲熏心,何苦怪罪到女人头上!”罗青桃的脸上,更添了几分鄙夷。
君漓忽然发怒,抓起她的手将她拖到床边,指着帐中那具人形恨声道:“你恨我,我无话可说,但你最该恨的人是她!我本来一直过的是清闲自在的日子,只喜欢诗酒自娱,从无争名逐利之心……可是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她不止想当王妃,更想母仪天下!我错不该被她迷惑,为了她做尽恶事……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是她教我做的!如今我幡然悔悟,一切都已经迟了!”
罗青桃先前站得远,并没有看清梅落雪的脸,此时近距离再看时,不由她骇得连连后退。
梅落雪竟是醒着的!
可是……
那真的是梅落雪吗?
她的脸上纵横交错,满是血痕;本来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血窝,比厉鬼还要恐怖三分!
“有趣吗?”君漓看着她后退,又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罗青桃惊恐地盯着他,活像看见一只恶鬼。
君漓幽幽笑道:“她毁了我的一辈子,也毁了半个大梁国……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便是千刀万剐,也是太便宜了她!我挖了她的眼睛、拔了她的舌头,每天用细针扎她几千几万次……看着她尖叫哭喊,我的心里才会好受几分!你觉得怎么样?”
罗青桃定定地看着他扭曲的笑脸,心里一阵恶寒。
眼前这人,真的是天下百姓心中那个爱民如子、仁德无双的襄王爷吗?
人心世事,还真是诡谲难测!
对视了好一会儿,罗青桃勾起唇角,跟着君漓一起笑了起来。
君漓的心里很痛快,她的心里也很痛快。
不同的是,君漓是通过折磨他心爱的女人,获得了一种变态的快感;而罗青桃,是看到她恨之入骨的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因而感到发自内心的舒畅。
杀人不如诛心。昔日的襄王爷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样子,简直大快人心!
君漓并不懂罗青桃的笑容。他看到罗青桃笑了,就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从心底里欢喜起来。
他试探着拉起罗青桃的手,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份礼物,我为你准备了许多天,只怕你不肯来,白白浪费了我的心意……好在,你终于还是来了!桃儿,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吧?”
罗青桃甩开他的手,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
君漓有些失落,笑容却没有淡。
他期待地看着罗青桃,急急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忘了我的!你跟远卿在一处,只是为了惹我生气,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是不是?可笑我竟糊涂了那么久……桃儿,其实我的心里一直有你,只是因为梅氏那个贱妇诡计多端,我被她蒙蔽了了心智,才会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罗青桃皱眉听着,五脏六腑胡乱翻腾,拧得跟麻花似的。
要不是死死忍着,只怕她连自己的胃都能吐出来!
床上的梅落雪忽然又扭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啊啊”几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罗青桃冷笑,面容恬淡。
君漓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忙又继续道:“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上元节吗?那日你进宫赴宴,穿着一件大红色羽缎斗篷,在一大群扭捏作态的千金小姐之中,就像一支高傲的芍药花,灿烂夺目、摄人心魄……其实从那时候起,我便对你一见倾心!你一定不知道,当日在殿上,你选择我作为你的夫婿,我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
罗青桃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神情,心里开始有些疑惑。
她疑心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如今的身份不敢明着杀她,就只好说这些话来恶心死她,是不是!
三年前的上元节灯宴?大殿上选他做夫婿?
这两件事,她恰好都记得的。
只是,这两件事中间隔着的,不就是三年前深秋、凉州城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苦战?
此人的忘性,倒真不是一般的大!
罗青桃已连冷笑的心情都没有。
谁知她正要走,君漓偏又伸手拉住:“桃儿,我知道你生性洒脱,最不喜宫城虚华!如今我已幡然悔悟,你……回来好不好?”
床上的铁链剧烈地晃动起来,鲜血顺着铁链缓缓洇出,本来已变得暗红的褥子,颜色又加深了几分。
罗青桃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这女人虽然可恶,杀了也就罢了,何苦让她活着受这样的煎熬?
她略一迟疑,缓缓抬起手来,打算给梅氏一个痛快。
谁知君漓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同他牵手,立时喜形于色,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住,大叫大笑:“太好了,桃儿,破镜重圆,我这辈子终于不算是白活的了!”
“我看,你还是继续‘白活’下去的好!”门口响起一声断喝。
随后,一人猛推开门边的绣架,带着一身煞气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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