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宫中一片寂静。
一座精致的楼阁之中,花影摇曳,暗香浮动。
罗青桃躺在鲛绡帐中,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眉心拧出了几道深深的沟壑。
她的浑身上下俱已湿透,汗水仍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仿佛要把她身上所有的水分都流干一样。
她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忍住喉咙里的嘶吼。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锐地刺痛着,如遭刀割,如被火焚。
除了痛,还是痛。
罗青桃迷迷糊糊地想着:便是地府之中的刑罚,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从未像此刻这样热切地企盼着死亡……这个时候,大概只有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脱。
可是她连死都做不到。
从正午时分被抬出那座阴森的宫室,一直到此刻,她无数次尝试挪动自己的身子,却毫无进展。
她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这身子,仿佛已经完全不属于她了。
可是罗青桃依然不愿惊动外面的小宫女们。她只能独自一人咬牙忍着,假装自己正在承受地狱之中的蒸笼、铜柱、刀山、石磨……
不知坚持了多久,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却偏偏又不肯昏死过去。明明体力和意志力都已经濒临崩溃,灵台却偏偏总有一线清明,强逼着她清醒地感受着这一切的苦痛!
罗青桃实在不明白,她到底犯了多大的罪,才要在人世承受这样地狱般的苦楚?
珠帘微动,似乎有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罗青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被人发现她的异样。
那宫女在鲛绡帐外站了好一会儿,既不说话,也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罗青桃的心中,警钟大响。
片刻之后,那宫女长长地叹了一声:“痛得这么厉害,你也不知道叫人吗?”
罗青桃听见这声音,心中一动:“骆……贵妃?”
那宫女装扮的女子“嗯”了一声,探过头来。
果然是君洛曾以正妃之礼迎娶的南越公主,贵妃骆可儿。
想到自己此时狼狈无助的惨状正被她看见,罗青桃便觉悲愤难当。
骆可儿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搭在罗青桃的额头上。
摸了一手的汗,骆可儿却并不嫌脏。她随意在衣衫上擦了擦手,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来,取出药丸塞进了罗青桃的口中。
罗青桃不愿吃她给的东西,可是那药丸入口即化,她竟连半点抗拒之力都没有。
说也奇怪。那药丸咽下之后,不过片刻功夫,罗青桃便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
但她的心里并不肯放松,依旧警惕地看着骆可儿。
后者叹了一口气,拿帕子帮罗青桃擦了擦脸:“你再试一试,身子能动了吗?”
罗青桃依言试过,惊讶地发现原本僵硬如木雕的身子,竟渐渐地已经肯听她的使唤了。
可是她心中对骆可儿的戒备,不减反增。
她已尽力装作若无其事,骆可儿如何会知道她所遭受的苦痛、如何会知道她的身子不能动,又怎么会恰好带着合适的药丸?
抛开这些不论,一位贵妃娘娘深更半夜假扮宫女跑到她这里来,难道只是偶然路过?
“好些了吗?”骆可儿秀美绝伦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恬静的笑。
罗青桃舔了舔嘴角的血,淡淡道:“好多了。贵妃娘娘特地深夜前来送药,这份大恩,臣女没齿难忘。”
骆可儿仿佛没有听懂她话里的讽刺,浅笑道:“那就好。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可就罪莫大焉了。”
“此话怎讲?”罗青桃勉力撑起半边身子,疑惑地追问。
骆可儿叹道:“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我见你受了那么多苦,怕你心里想不开,所以就趁你昏睡的时候,用我们南越手法封了你周身几处大穴……”
罗青桃听她絮絮地说完,这才知道自己动弹不得的原因,竟是这位贵妃娘娘动了手脚。
骆可儿垂下眼睑,露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娃娃。
罗青桃自然不会为这事同她计较。
这十余日的时光,她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连动一动手指的念头都没有,这穴位封与不封,又有什么区别呢?
罗青桃微微翘起唇角,向骆可儿笑道:“贵妃娘娘医术精湛,令人敬佩。可惜用在了我的身上,算是明珠暗投了——您的意思是说,在我昏睡的时候,您过来看过我?”
骆可儿抿嘴笑了起来。
罗青桃皱眉想了一阵,也跟着笑了:“我就说嘛,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成了个不吃不喝也能活下来的‘妖孽’,原来是背后有观世音娘娘暗赐琼脂玉露呢!”
骆可儿慌忙摆手:“我可不敢自比作观世音!我只是觉得,巾帼不让须眉的昭烈郡主,要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上,死在明白人手里才算不冤!”
这言下之意,芸贵太妃是“糊涂人”了?
罗青桃忍不住微笑:南越的这位小公主,似乎很有些与众不同呢!
骆可儿被罗青桃笑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别过脸去,避开了罗青桃的目光。
她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解释道:“芸贵太妃倒也不是个糊涂人……这一次,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罗青桃很赞同她的说法。
但她诧异的是骆可儿的态度。
君洛出事,连作为长辈的芸贵太妃都可以“关心则乱”,骆可儿却始终淡静从容,这是不是有一点不对劲呢?
这个问题,罗青桃没有问。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骆可儿的侧脸,暗暗猜测她的意图。
骆可儿却也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她缓缓站起身来,向罗青桃叹道:“先前你在幽兰居住着,那里的地下似乎藏着一些极阴的东西,寒气暂时镇住了你身上的毒;如今你从那里出来,这些日子积攒的媚毒齐齐肆虐起来,才会出现刚才那样苦痛难捱的局面……我用的药也只能缓解一时,下次发作的时候,只怕依然不好过。”
罗青桃平静地点头:“贵妃娘娘照拂之德,臣女铭感五内。”
“臣女?”骆可儿笑了,“再过几日,等皇上身子好些,我只怕反要给你磕头敬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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