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谢公子?三百万!”
朦胧之中,谢衍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飘渺空虚,若有若无。
似来自遥远的天际,穿越亘古的岁月和虫洞;又仿佛就在身边,于耳鬓窃窃私语。
谢衍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他陷入了梦魇之中。
因为刚刚,或者几小时之前,他还在欣赏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九筵仕女图》。
这幅诞生于1500年前南黎王朝的仕女画,可谓命运多舛。
百年前因为战争,流落金狮玫瑰王国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十一年前失窃,不知所踪;而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南黎故都——黎京。
谢衍从地下文玩市场获得的消息,第一时间联系了卖家,在黎京顶级会所——雅望,完成交易。
原长三米多的绢本长卷画,因金狮玫瑰王国博物馆管理员的自大和无知,被裁成了四块屏风画,掉粉、风化、支离破碎。因而在经历了一番如菜市场大妈的讨价还价后,被谢衍以三百万的价格,收入囊中。
从雅望会所回来后,谢衍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
书房挑高7米,藏书万册,尺度恢宏。
谢衍将《九筵仕女图》四幅一字排开,挂在墙壁上。
即使历经千年风霜,古画已呈暗黄,染了黑漆漆似墨的脏东西。但仍可见线条遒劲流畅,造型精微。
四十多个人物,从九筵主人、南黎重臣南叔言,到当朝第一状元郎,从教坊司的音博士到酒肉穿肠过的和尚、门生,再到各色女眷舞姬,无不表情各异,栩栩如生。
谢衍仰着头,屏息凝神,时而拍手,大喝一声“好好好!”时而摇摇头,喃喃有词,“也不过如此,怎么就位列华夏十大名画了呢?”
须知华国古典绘画,以意境取胜,而本画可以说意境全无;若论写实,杯盏、器物、服饰、音乐尚可一窥南黎审美流行,然,这种散点透视法又不同于西方的焦点透视。
至于南黎王朝,只立三代,于诸国并存的纷乱割据时期实在不算起眼;画师傅闳之也不过是当时宫廷一介小小的画院待诏,一生只有两幅画流传,比不得名震后世的周、曹、董、徐南黎四大家。
谢衍的手指虚虚地从画卷上拂过,停留在南叔言紧锁的眉头上。《南黎志》曾这样描绘南叔言:(叔言)一代风流人物,身伟岸,龙璋凤姿。行于黎京街头,侧帽风流,名士争相效仿,无数女子折花相掷。曾立于黎水畔指点江山,直言他日为将相,当长驱以定中原,何等意气风发。
“看看现在,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好像谁欠了你八百两金子似的。”谢衍毫不客气地吐槽,大有“政客就是矫情”的意味。
最后又去看画中女眷,其中一位穿着天水碧的女子出现了三幕。
第一幕,她在弹箜篌,宾客的目光皆聚焦于她的身上;第二幕,她在跳“六幺”,舞姿柔曼灵动,呼之欲出;第三幕,送别宾客,她亭亭玉立于南叔言身侧。
谢衍可以肯定,画既然以《九筵仕女图》命名,其中的仕女,自然指的是这个居于C位的女子。
“虽说才情可嘉,可这颜值,真是不咋地,还被南叔言金屋藏娇?不知和钟无艳比,谁更美一些。”
谢衍从小爱美人。
上幼儿园时就对园里最好看的女孩告白,要一直保护她,长大后做他的小公主。
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绯闻女友无数。她们当中有世界名模,有各路明星,有流量小花,还有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整过容的不可以,不够白不够瘦的不可以,美的匮乏没特色的更不可以。
尽管如此,依然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拜倒在谢公子的钞能力下,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中。
而此刻,纨绔风流的谢公子,不惮以最毒舌的语言,攻击一个与他审美不相符的美人。
“谢公子,谢公子?”忽然,有幽幽的呼唤,在耳畔响起。
谢衍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是谁?谁在喊我?”谢衍环顾四周,目光逡巡,要找到声源。以他书房的隔音效果,就算楼上打篮球都听不到。眼前除了画中仕女,别无他响。
那仕女,好像眨了下眼。
“啊啊啊,什么鬼把戏?这年头,电影电视剧都不敢成精了!”谢衍挠了挠头法,抓成鸡窝形状。
“一定是我看得太久了,产生了幻听。”
他回到了书桌旁,坐下,二郎腿翘起,用手捏了捏眉心。
“老头子的六十六大寿将近,他素来喜欢古玩字画,不知这个国宝级名画能不能讨得他欢心?唉,美中不足,偏偏是个残破的。这要是完好的,嘿嘿,完好的也轮不到我三百万拿下啊!”
想想那偌大家业……
迷迷糊糊中,谢衍睡着了。
而墙上的《九筵仕女图》,悄然变化。
有光点向外散溢,仿佛夜空下的闪亮萤火虫。光点越来越多,渐渐凝如实质,幻化出四肢百骸,五官脸颊,最后变成了一个女人。
是古画里的仕女。
在女子落实后,她动了动胳膊,在适应这副新的躯体。而后惊呼了一声,以手挡在了胸前。
千年的时光风化,她的衣裙已然难以蔽体。
顾盼四周,她瞧见了落地窗垂下的雪白窗帘,帘上隐隐绣着浮雕鸢尾。
女子走到窗前,利落地手臂扬起,用力一拽,窗帘哗啦啦掉落。而后,她将窗帘披在身上,三下五除二改造,一袭华丽的时尚战袍就此成型。
长舒了一口气,女子靠近,歪着头,再次呼唤谢衍。
谢衍有所感,却睁不开眼,这个梦境如此真实,他只觉得异常疲惫、无力。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谢衍蒙着头,手在书桌上胡乱扫着,将书本弄得乱七八糟,一瓶墨水倒了,墨汁濡湿了他的袖子。
“我是画中人,姓虞名袅袅。”女子的声音,细碎的虫蛉般。
享誉后世的词牌名虞美人,正是以她的封号而命名。
扑棱棱,企图从梦魇中挣脱的谢衍,像落水的旱鸭子,又似癫痫病爆发的病人,站了起来。
甩甩头,他看见了眼前人。
难道梦还梦醒?安保达到十级的书房,何时被人突破?是特工还是窃贼,莫非为他的古画而来。他又粗暴地狠狠揉眼睛,眼前的女子越发清晰。
不容多想,他操起手边的派克钢笔,朝着女子的修长脖颈处扎去。
袅袅甩了下窗帘袖子,就地转了一圈,袅袅娉婷立住,长及膝盖的墨发,连头发丝都不曾乱一根。纤细手指夹着一缕头发压下,举手投足端庄,说出的话却肃然,“谢公子,莫非不打算要自己的三百万了吗?”
啥?谢衍懵逼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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