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网络上对于石盘省地税局处长的讨论由养小三转移到了公车私用这个上面,进而深入地讨论了三公开支,石盘省地税局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张文定上班后在办公室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接到了章冬河的电话。
于是,他去了章冬河办公室,招呼打得很热情:“主任。”
“来了,坐。”章冬河没再叫他张主任,无形中拉近了些距离,又让了支烟过去,自己也往嘴里叼了一支。
张文定接过烟,摸出打火机,先给章冬河点上了,才点自己的。
章冬河对于张文定这个尊重领导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说话也就不多绕了,隐在烟雾后的脸上满是凝重,两眼若隐若现,望着张文定道:“局里这点破事,网上又在炒了,局领导很恼火呀。”
张文定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道:“我刚才到网上看了一下,情况确实比较复杂,要引起重视,信息中心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哼!”章冬河脸上不屑的表情一闪而过,却是没再说什么更难听的话,稍稍顿了顿,继续道,“还是要我们自己想办法,你准备准备,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呆会儿我们一起去见徐局长。”
张文定心中一喜,脸上不动声色,道:“那行,我马上去弄。”
再回到办公室,张文定一屁股在椅子上坐着,并没有弄什么方案,方案他昨天晚上就弄好了,今天一早又修改了一遍,来到办公室之后就打印了出来。
他身子往后靠着,默默地吸烟,一口又一口,连着两支烟之后,他又上网看了几分钟,然后拿着方案出门找章冬河去了。
章冬河接过张文定的方案看了一遍,并没有提笔修改,而是点了点头,还给张文定,道:“咱们上去吧。”
张文定落后章冬河小半步,往电梯口走去。
二人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徐浩办公室的门口,路上没有交谈过一句。
张文定摸不准章冬河心里的真实想法,但他也不准备花太多精力去摸,反正这次的事情,他得想办法达到目的才行。
徐浩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章冬河敲了敲门,没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进去了,张文定就跟在他身后,发现徐浩正埋头看着什么,看得出神,压根就没理会有人进来了。
张文定想到自己在安青当副市长的时候,貌似也这么干过,有可能是为了给别人一种压力,有可能也仅仅只是因为只顾着自己当时的事情,没想理会别的太多。看来领导不分大小,都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章冬河就轻轻叫了一声:“徐局长。”
张文定也跟着叫了一声:“徐局长。”
徐浩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道:“嗯?”
章冬河道:“徐局长,是这样,流转税老邹那个事儿,现在网上越闹越大,矛头都指到服务中心来了,许多网民并不了解实际情况,完全出于臆想,对服务中心的车管工作批评得很厉害。鉴于这个情况,文定想了个方案,我看了看,拿不定主意,还是要请您帮忙把把关。”
说完,他就对张文定使了个眼色。
张文定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这个章冬河怎么就这么阴呢?
你姓章的和徐浩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是你的事,别把我也牵涉进去啊,在服务中心的时候,你特么的一口一个张主任,现在却这么亲热地叫着文定,你在文定后面加上同志两个字会死啊!
操,你要敲打我可以,但现在大家能不能先同心协力把眼前的事情应付好?
姓章的你能不能有点大局观?好歹也是省里大机关的领导干部了,怎么这觉悟比乡镇领导还不如呢?
虽然心里恨得不行,可张文定却还不得不走上前一步,双手将那份方案放在徐浩的桌子上。
徐浩定定地看了章冬河三秒,然后又看了张文定两秒,没有伸手去拿那份方案,眼皮往下一覆,嗡声嗡气道:“说说。”
章冬河是不可能说的,他又看了张文定一眼。
张文定早就有着到徐浩面前说话的心理准备,他不可能照本宣科,只要把主要的观点说出来就行,至于详细的方式方法,相信如果他说的话打动了徐浩,徐浩是会看一看那个方案的,如果他说的话没有打动徐浩,那他也没有机会说得太多。
“徐局长,目前局里的车辆管理工作比较混乱,这个是我接手之后没有尽快摸清情况,没有及时发现现行的车管模式存在一定的隐患,没有防范于未然,工作上有不到位的地方,给局里的工作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我很惭愧。”张文定不可能被章冬河牵着鼻子走,他一开口,先就出人预料地来了个看似勇于承担责任实则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自我批评,然后话锋一转,痛心疾首道,“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现在一丁点小事被捅到网上去了,就会被无限放大,最终闹得不可开交,对局里极为不利。我们要汲取教训,不能让同样的问题重复发生,大方向上、大事情上,有局领导高瞻远瞩,我就说说车管方面的工作。”
说到这儿,张文定看了徐浩一眼,见徐浩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但也没有制止,他便继续说道:“我认为车管工作目前这个混乱的局面应该要马上结束,重症下猛药,各处室的车,全部收回服务中心统一管理,除了局领导的车以外,公务用车,出车一律要派车单,油卡也要集中管理,司机合理调配,节约开支,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张文定这个话说得义正词严,也极为冒险。
首先,他和徐浩没有私交,不太明白徐浩的为人,这么说,有可能会令徐浩讨厌。
其次,他前面那段话略显啰嗦,如果领导不喜欢听的话,他可能后面的话都没办法说出来,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正因为他和徐浩没有深交,如果开始不啰嗦一阵,说不定徐浩就把他当成个路人甲打发了,他得给徐浩留点深刻的印象。
最后,他要通过这次汇报,表现出一点年轻人应该有的锐气来,他要在这种大机关有所作为,光成熟稳重是不行的,该莽撞的时候,还是要适当莽撞一下的。
现在是一个不需要开空调的季节,不冷不热,也不必开窗。
徐浩办公室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般,张文定的话一说完,寂静的办公室里再听不到任何声响,分外压抑。
章冬河脸上表情相当淡然,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反正他只是和张文定一起来,并不是汇报的主角,不管徐浩是个什么反应,他都不会特别在意。
他是服务中心的一把手,在服务中心众人面前自然要表现出极力维护服务中心利益的样子来,可实际上,他对于把车辆管理和使用权收回来根本就不抱任何信心。
他今天其实完全可以叫张文定单独到徐浩这儿来汇报工作,可他偏偏和张文定一起来了,目的就是要给张文定添点堵。
在他看来,车辆管理权收不收回来都无所谓,收回来了也是个得罪人的事情,何苦呢?倒是张文定这小子,要好好注意着,别让其乱来。
他要让张文定明白,服务中心,是他章冬河的地盘,把交通科交给张文定管,并不是说就由张文定说了算的。
徐浩仿佛才反应过来张文定的话说完了似的,抬了一下眼睛,还是没忙着拿桌上那份方案,张了张嘴,道:“坐,坐下说。”
这一下,不仅张文定有点意外,章冬河的脸上也闪过一道错愕的神情,难道徐局长这么容易就被打动了?这个太不合常理了,副厅级的领导,没这么好说话吧?
这不科学啊。
这个时候,不管心里怎么想,肯定都要先听话地坐下才行。
坐下之后,张文定就没急着说了。
别看刚才徐浩是让他坐下说的,可他明白,如果徐浩没有再次让他说话,他最好还是别急着开口。
果然,徐浩刚才那么说,只是让他们坐,并没有继续听他们说话的意思,而是拿起了桌上那份方案在手里翻着,脸上和眼中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等看完之后,他将方案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看着章冬河和张文定,道:“先放我这儿吧,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个送客的话章冬河和张文定当然都听得懂,屁股才刚坐热,便马上一起告辞出去了。到了门口,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简单啊。
石盘省地税局并没有马上就停流转税处处长邹正红的职,对外只是说正在调查此事。
服务中心打的收回车辆管理权的主意自然也不可能马上就有结果,总要等到邹正红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局领导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
事有轻重缓急嘛,你服务中心要是等不急去催,那可就太没大局观了。
张文定需要展露一些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但他是相当理智地展露,不会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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