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人坐在床边相顾无言,小普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好在呼吸声已经平稳了起来。
“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办呢?”沉默了半晌,我突兀地开口道。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管别人的闲事的,毕竟我自己的事情都远没有解决,哪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再操心他人,但就这么干坐着总让我觉得尴尬,就是要说些话才好。
最好的做法自然是立即离开,可不知为何,我硬是愣着没走。
“我不知道。”女人摆弄着瓷勺,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把他送去一家孤儿院吧......”女人偏头看向花架上花花绿绿的植物,伤感地止住了话头。
我再一次沉默了,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走人的时候,女人又开了口。
“咳咳,能最后拜托你带他去洗个澡吗?我现在不太方便了。”女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在那边,水已经放好了。”
我点了点头。
女人向我道了声谢,起身走开了。
我不知道女人将来是怎么打算的,但我此刻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抱着小家伙进了隔壁的浴室。浴室里面水汽蒸腾,一个盛满水的大木缸放在角落,旁边是一架简陋的洗漱池和一个储水罐。
我小心翼翼地剥掉黏在小家伙身上的衣服,把他放进水池里。
他的身体颤抖了几下,砸吧着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嘤咛声,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家伙看到我,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接着反射性地蹬腿向后一弹,脊背“哐”地撞到了木缸的边缘,热水当即就溅了我一身。
他疼地弓起身子,靠在池边浅浅地喘息着。
“妈妈......妈妈呢?”过了好一会,小家伙回过神来,吸了口气,抬起头怯怯地问道。
“在外面。”
他如释重负地泄了力,绵软地瘫坐在水里。
透过雾蒙蒙的水汽,他赤裸的身体上的新旧伤痕依然清晰可见。
我别过头去,心里微微发疼。
“嗯......谢谢你......”小普低下头,小声地说。
我没接话,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轻柔地碰了碰他胳膊上的一块淤紫。
他猛地一哆嗦,水花扑地翻到了我的衣服上。
“啊......对,对不起。”他慌张地说道。
小家伙还挺可爱的,我心想。
我摇摇头,尽力地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几百年不和外界打交道,有时候我连微笑都感觉到有些陌生了。
“你经常被人这样打吗?”我握住他的胳膊,皮肉温暖柔软的触感传到了我的手心里。
真的,如果不是我现在就在他旁边看着他洗澡,单凭这细腻的皮肤,说他不是女孩子我是绝对不信的,而现在一想到这小家伙被蹂躏摧残的样子,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揪着疼。
那些人是怎么狠心的?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小普咬着嘴唇,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默认了。
“为什么?”
他在水中缩起身子,把头埋到了双膝之间,没有回答。
等到水池里面的水花平息后,我听到了他一抽一抽的啜泣声。
“啪嗒”,“啪嗒”......
“我,我要救妈妈......我偷了他们的东西......妈妈......”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小家伙的全部体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逐渐变成了虚弱的喘息声。
“你怎么知道你妈妈生病了?”
小普抽噎了两声,刚要说话,但还没等他回答,浴室的门外就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像是一排桌椅柜子被推到地上的碰撞声。
我转身推开门,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直接看到木屋的客厅。
小屋的木门空荡荡的,碎成了一地的木屑,女人仰面朝天地倒在一片狼藉之中,胸口的心脏处被贯穿了一个洞,鲜血汩汩地从里面流了出来。
两个面相丑陋的老男人立在门口,阴鹜地看着她,像两只盘旋在高空发现食物的秃鹫。
“妈妈!”我身后的小普直接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女人,大声惊叫道。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和恐惧而变了形,喉咙突然地一扯,仿佛是吹起来的哨子一样,声带被猛然地拉了起来,但紧接着就被用力地撕裂了,声音随即迅速地喑哑枯竭了下去。
小普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凹陷进眼眶的眼珠子缓缓地转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穿透了我,直勾勾地注视着泡在水池里面的小家伙。
“就是这个吧,偷了我们的竭日草。”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阴冷地说。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从鹰钩鼻的长袍下面伸了出来,朝空中蓄力一捏,一股凶厉的灵力自掌心向外席卷,空气瞬间凝滞,下一刻,小普的脖子已经被他掐在了手中。
有点东西。
小普双手握住鹰钩鼻的手腕,湿漉漉的身体在空中扑腾着挣扎,但鹰钩鼻的手如同钳子一般地卡住了他的脖子,以小家伙的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很快,小普双眼缓慢地向上翻去,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反抗也越来越无力了。
站在他身后的灰斗篷老男人邪魅一笑,把手放到了小普的腹部,手指暧昧地游走着。
灰斗篷抚弄着小普的小腹,戴着铁指套的大拇指在他腰间一划,小家伙细白的皮肤上陡然间就出现了一条赤红色的血痕。
“好嫩。”灰斗篷拨开鹰钩鼻的枯手,桀桀地笑道,“先别急着杀他,留着吧。”
小家伙从鹰钩鼻的手腕中滑落到了地上,双手捂住脖子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我看够了,原来他只是偷了那几株竭日草......而已。
但仅仅如此,就要把一个小家庭赶尽杀绝吗?
我抬手向后一挥,小家伙的身体从地上飞回了水池里。
“够了没有?”我把浴室的门一关,冷冷地说。
鹰钩鼻眯起眼睛看着我,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杀意,“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哼,看来今晚还要再死一个不知好歹的。”鹰钩鼻侧身一闪,一阵强劲的厉风形成了一根无形的锥子直直地朝我的心窝捅来。
这应该就是在女人的心口捅出一个大洞的东西了,不过这种小伎俩对我而言是没用的。
我用手一捻,木屋内昏暗的灯光被黑暗瞬间压灭。我顺势偏过身子,那根疾刺而来的锥子从空中掠过,不知插进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歪门邪道。”
一把利刃从灰斗篷的腰间飞出,刀光一亮,旋转的刀尖顷刻就到了我的眼前。
我仰身退去,右手蓄积黑气翻腕一凝,浓郁的黑雾抟动着化成了一柄利剑将刀刃掀了回去。
鹰钩鼻脸上的皱纹拧到了一起,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好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呵,我倒要来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我沉住气,虚空一踏,身体在空中连成了一道黑色的虚影。
“啪嚓”,我一掌斜着劈到了灰斗篷的肩膀上,那里的骨头随即就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灰斗篷面色大变,踉跄着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鹰钩鼻的咒语也念完了。
一股灵力扭曲着冲击过来,巨大的吸力就像是磁铁一样,在周围的空间里形成了无数条涡流呼啸翻过。
我无法判断这具体是哪一种属性的力量,可能是鹰钩鼻掩饰了自己灵力的属性,让释放的法术变成了纯粹的能量,这样的脉冲是需要很深厚的灵力积累才能释放的,由此可见,这两个老头绝对不简单。
我屏住气,双手向前猛推。
呼唤内心深处的黑暗......感受这片寂静......无边无际的黑色......
周围的能量越来越致密,涡流推挤着空间朝向一处,一股强压无可阻遏地轰击而下。
力量沉重地落到了我的身上,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不可忤逆的压迫感。
看来,还是欠了不少火候啊......
我蓄力一顶,黑色的雾气应力向上一扑,那股回旋的空间重力瞬间被弹开,
我把那股无形的涡流用力上挑,几道黑影自墙角掠去,浓墨般的黑色雾气缠绕着卷起扭曲的空间,变成了一个膨胀的气球。我用意念控制缓缓渗透,将力量汇聚成一个点,狠狠地在空间涡流中扎了进去。
“噗嗤。”
当一个致密的组织有一个缺口时,那么它很快就会趋于消亡。
灵力涡流奔腾着消弭,厚重的挤压感也随之迅速瓦解。
我撤去紧绷着的黑暗能量,回旋的黑雾就像是触手一样缩回了墙角的黑影之中,昏黄的火光再度出现在了燃至将尽的蜡烛烛芯上。
当整间小屋恢复清明后,那两个老男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逃之夭夭了。
好家伙,两只老狐狸见势不妙,逃的倒挺快。
一切都恢复了他们来之前的平静,除了满屋的碎片废渣,以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我走到女人身边,她心脏处贯穿的洞口基本上不再往外流血了,但与此同时,她的视线也越来越涣散。
救不回来了,这种情况,即便是神医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她竭尽全力聚焦目光到我身上,靠着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了几个不连贯的字。
“照......顾......小......普......懂......事......”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瞳孔就像是滴在水纸上的墨珠一样弥散开来。
女人彻底地变成了一具尸体。
我望着她,轻轻地为她合上了双眼,然后站在旁边,伫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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