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城市渐凉,街上车流不算拥挤,谢莉摁下车窗,繁杂思绪在微凉的秋风中没有得到一丝缓解。
公寓冷冷清清,她回到家鞋子一脱,在一片黑暗中走向浴室。
陈恒很久没来公寓了,不是他不想来,而是她不想见他。
他上次跪在她脚边,满脸悔恨请求她原谅和谅解的狼狈样还历历在目。
让她原谅什么?又让她谅解什么?
原谅他祸害别的小姑娘的感情?谅解他在背后是如何厌恶她这个老女人?
谢莉想起来忍不住发笑。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自以为拿捏了她这个非他不可的老女人才敢肆意妄为。
谢莉自嘲地摇摇头,披上睡衣走出浴室。
以前的陈恒会装多了,看她的眼神像只忠诚羞涩的小狗,与她对视上会轻声说姐姐好,清澈的少年气和今晚的许昀很像。
不过和许昀不一样的是。
陈恒长得更像朱西柏。
谢莉打开床头柜,里面有一个倒扣的相框,她拿起来,里面的照片已经有了褪色的痕迹,如同她和朱西柏渐渐模糊的记忆。
照片是大学时他们一起看日出拍的,两人穿着冲锋衣冲着镜头笑的灿烂,身后的云海托起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日衬托他们朝气蓬勃的青春岁月。
她和朱西柏不是青梅竹马却胜似青梅竹马,因为两人小学初中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在没有商量的前提下,两人在高中分班后的新教室又看到了对方。
少男少女相视一笑,皆是感慨起两人之间强烈的缘分。
说实话在此之前她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也可以说她对所有同学都没什么印象。
因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学习狂魔,天天只想着怎样好好学习,怎样提分,怎样查漏补缺,根本没有空去注意别人。
不过有了这层缘分滤镜,她往后的高中时期总是不自觉地注意他。
渐渐的,她发现朱西柏有很多优点。
脾气好,大方,说话不粗鲁,也不会像其他同学开女生黄色玩笑,清新脱俗到像是和别的男同学不在一个图层。
作为学习狂的她沦陷了。
好在他也是。
两人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纸窗报了同一所大学,正式进入到大学的自由恋爱。
那段时间他们很美好,可等到毕业后两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西柏是课外兴趣班的画画老师,工作时间自由,压力也不大,而她刚走上制片这条路,压力正大,没空谈情说爱,自然而然忽略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她忽略太久后,他会偷偷蹭到她身边坐下,小声跟她说。
“莉莉,你能不能多看看我啊?”
而她当时醉心工作,永远是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
“我最近很忙,你能不能别烦我。”
或许是持宠而娇,她有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
她习惯将工作上的压力全都发泄在他身上,发出一丁点响动她都会不耐烦地冲着他抱怨,而他被当做解压工具也没有怨言,在家里永远放轻脚步。
他第一次黑脸是在她有一次累到进了医院,她也累了,于是休了年假和他去旅游。
前面旅途两人相处的十分美好,可就在排队蹦极时两人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
起因是她觉得他的工作不稳定,这次旅行回去后可以换一个稳定的工作,朱西柏认为自己的工作很好不想换,她不同意,说不换就分手。
两人小吵了一架,原本排到的位子让给了一个旅行团,后面他吸了口气,跟她商量先好好旅行,事情回去在讨论,她不想听便径直离开了。
他没有跟上来,只在她背后喊话在地面上等他。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她听见蹦极点有人喊话。
“莉莉!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我答应你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蹦极台是在一个山谷里,喊话弹回来的回声巨大,即使没人知道她是莉莉,她听着也觉得丢人,躲在看台一旁等他下来。
意外在这时候发生了。
朱西柏的蹦极绳从中间断开了。
身边的围观群众在朱西柏坠入山林时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男男女女的惊呼声,她站在人群中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明明是艳阳天,她的身体却僵直冰冷。
过了许久,她才费力挪动自己的双腿往蹦极点走,没几步她像被渔网打捞出来初次呼吸陆地上氧气的深海鱼,用力呼吸着不属于自己的氧气,眼前发黑整个身子失去支撑瘫坐到地。
耳鸣声,热心群众的关心声糅杂到一团,她慢慢恢复意识,爬起来踉踉跄跄往蹦极点跑。
很快,急救车来了,消防车来了,警车也来了。
警察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把将要往下跳的她控制住。
被两个两警察控制的她其实很冷静,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失控,她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慌慌张张,在被控制的前提下还她还耐心跟他们讲道理。
警察没有听。
他们边安抚她本就平静的情绪,边将她铐上手铐,将她禁锢在警车里。
她不懂,她只是想去山谷底下找朱西柏。
既然朱西柏能从那里下去,为什么她不能?
没有两人一起来却不一起回去的道理。
即使他们吵架了,那也不能啊。
她拉住过路的警察或者医生讲述自己清晰地思路,可他们看她的眼神怪异之际,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可怜意味。
后面她就被送到了医院,打了一针镇定剂。
再醒来时朱西柏找到了。
发现朱西柏尸体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警察让她确认尸体,掀开白布比她预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模样要好得多,他外表只有几个树枝划拉开的伤口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法医告诉她,初步判断应该是他掉下来时被几根树枝挡了下,所以外表没有显著伤口。
不过他内脏出血严重,加上他离预期掉落地点有段距离,法医猜测朱西柏以为自己没大碍,坚持走了会,想要找到出去的路,可惜没有坚持多久便倒在了一棵树下。
她安静很久,开口问法医。
“内脏出血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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