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周喜弥就出生了。
据围观群众说,外婆和舅舅看到她并没有不开心,而是很高兴,围在她摇篮边打转,说第一个生的是女儿好,乖巧懂事,长大了点还能帮人做事,到时候生了弟弟也让大人省心。
他们说的不是人话,麻药劲还没过的妈妈瞬间睁开了眼睛,她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硬生生撑起上半身,拿起一个水杯朝他们砸过去。
交完费回来的爸爸人都看傻了,在事态进一步发展前赶快插到几人中劝架。
至于在结婚时候闹得最厉害的外公为什么没有来医院,那是因为外公有一个优点。
他的寿命不是很长。
周良和周吉娣婚后没多久的冬天,外公就在自己家里猝死了,舅舅拿了很大一笔保险赔偿金,统统拿去学着别人做生意,最后赔得跟没有拿过保险金似的。
自从妈妈赶过一次他们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周喜弥,只会在过年时舔着脸团聚在一堂吃上一顿饭。
他们能来吃年夜饭全靠周良的拎不清。
周喜弥人小记性还可以,她记得妈妈跟爸爸婚后多次吵架的缘由都是因为外婆和舅舅的到来,而外婆和舅舅的到来全是因为爸爸的默许。
爸爸倒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个孤儿,对于亲情看得很重,总觉得一家人没什么聊不过去的槛,解决不了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家人还在家就在,他不希望妈妈跟家里人闹翻,不要给以后留遗憾,所以才在每一次他们惹事的时候好声好气地说话,劝和。
直到那次过年,他也实在忍无可忍才断绝的关系。
在这点上,周喜弥也理解不了爸爸。
一家人的关系已经烂成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可以修补的地方,肯定是早点远离微妙,非得每年吵一会,导致她小时候最烦过年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舅舅和外婆说的话,妈妈对她的态度总是淡淡的,她记事后从不关心她,不抱她,也很少跟她说话。
亲戚还告诉她,妈妈明明有奶都不愿意给她喂奶,一直都是奶粉喂养,害得她爸爸为了赚奶粉钱差点忙死。
闲言碎语说到这也就算了,嘴碎的亲戚还偏偏补上一句——
“这也是你为什么不聪明的原因。”
周喜弥不信。
隔壁的姚祖喝母乳喝到六岁还不如她厉害呢,她起码还考上高中,姚祖连高中都没考上。
而且她还漂亮。
在彻底与讨人厌的家人割席后,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关上门过了好长一段好日子,她也从幼儿园的年纪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不变的是她狂野返祖的心。
爸爸去世那一年楚林迎来夏天常规的大雨,每到这个时候大堤都会涨潮,岸边的枯树会被没过一大半,再高一点可以站在大堤上打水漂。
周喜弥年纪小,根本不知道水已经涨到可以站在堤上打水漂这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满脑子只想跟朋友比比谁的水漂打得最远,但她也知道父母会将这类事定义成危险中的危险,肯定不会轻而易举放她去。
于是她撒了个谎,说自己要跟朋友去公园捉蝌蚪,为了说服爸妈,她还特意编了几个年纪大的小朋友作为保障。
以往楚林六到七月份总会下很多雨,但也没怎么出过事,周吉娣和周良没有怀疑她话的真实性,也没有太在意她去的地方。
公园地势较高,涨潮的时候大家都往那边躲,怎么想都出不了事。
吃完晚饭,外头的雨应景地小了。
周喜弥换上学校统一发的鹅黄小雨靴,穿上淡粉色的雨衣一个眨眼就跑没影了。
谁知道那一年的雨像是下不完似的,轰轰烈烈往下撒,一整天就没有雨停的时候,待在家里的周良随着雨声的沉重也变得愈加沉重。
人的心里有一杆还没退化完成的秤,听到新闻上播报楚林发洪水了,还没等听完警告大家不要随意外出这一句,周良已经打着雨伞出去找周喜弥。
公园没有很远也没看见人,心脏乱跳的周良在雨幕里喊着周喜弥的名字胡乱翻找,确定没人后他的电话响了,是周喜弥同班同学家长打来的。
说孩子班里有几个人一起约着去大堤打水漂,现在听说大堤已经被冲了,那几个孩子不知道冲哪去了。
在那几个胆大孩子里,周喜弥的名字赫然在列。
心脏漏拍的几秒眩晕中,他踉踉跄跄往大堤那跑,丝毫不顾广播里的洪灾警告。
关于这些,周喜弥都不知道。
大雨这天刚好是她爱的动画片大结局,她在路上突然想起来后便急忙跟同学说了声,然后跑去小七家看动画片,根本不知道同一时间爸爸正在往决堤的地方不要命地跑。
由于雨太大,她还在小七家舒舒服服住了一晚。
第二天,暴雨才停。
她迷迷瞪瞪跟小七吃早饭时,眼睁睁看着优雅的小七妈妈接了个电话后脸色突变,一把将她薅起来塞车里,猛踩油门载着她往家赶。
小七妈妈边开嘴里边念叨什么,她也是那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情况好像不太对,自己好像惹出了一件大坏事。
一件值得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大坏事。
到了家门口,她还没站稳,淡如荷花的妈妈一看到她安然无事的模样上来就一个巴掌,一掌将她掀翻在雨痕未干的水泥地上。
她感受不到疼痛,满心满眼只有妈妈充满怨恨的眼神和消失的爸爸身影,眼泪被无措堵在眼眶里迟迟不敢落下,凝在她幼稚的脸上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弹珠。
小七妈妈吓得大惊失色又不好劝人,只能稍微安抚好周吉娣的情绪,载着分开坐的母女俩驶向殡仪馆。
爸爸被找到时手里还攥着一只和她相同款式的小雨靴,形成尸僵后更加拿不出来,一抹幼稚的鹅黄在死气沉沉的冰冻柜里显得格格不入,亮眼到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大家在一片沉默中说不出话。
作为罪魁祸首的她也没了以往的活泼,呆滞地站在原地,像是所有的童趣全都被那只雨靴吸尽,即将陪着已逝的父亲被埋葬到地下。
“昨天,你去哪里了?”
妈妈声音冷静,如果不细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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