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这些记忆啊,碎得连片都不剩的记忆,是我一直努力记着,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记忆,一遍遍修复着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模糊的它,然后融合着现代文学的血液说,莫失莫忘。
我记得离开世界的爷爷奶奶,记得爷爷秃了红缨的长矛,记得奶奶总是进出厨房的衣服上好闻的阳光味道;记得爷爷用滚烫的开水就着香皂洗脸,记得奶奶床上一直未曾拆下的灰白蚊帐;记得爷爷屋里的四脚高柜,记得奶奶柜里的整齐衣裳;记得爷爷墙上未见他带过的旧式冬日棉帽,记得奶奶桌上搁置的印着绿叶衬着黄色菊花的白瓶霜、、、、、、我,我还记得,还记得爷爷奶奶问我跟谁睡的那些晚上、、、、、、记得灵堂上爷爷的黑白照片,记得奶奶走的那天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都记得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我絮絮叨叨的记忆大底蕴含了我最大的幸福与最深的孤寂,不然也不会在回头朗读句子的通顺度时,感到断断续续,感到快乐和悲伤无法分明,感到自己的茫然四顾。然后发现自己絮叨的竟都是老家的一切,无法明朗的且逐渐破败的所有。
我又再次开始思考自己的初衷,我想到了一位歌手少时写的诗:桌上放着一只瓶子,有一束漂亮的花在里面,没有一点杂质,没有泥土和石子,许多人笑着、爱抚着、称赞着,而花却死了,因为根还在土中、、、、、、
于是,我想到了自己用来拼凑记忆,留住念想的方式:塑造一个故事,故事里面有我的影子,然后渐渐剥离、挣脱,让它完整的像一个人生,最后也要走奈何桥,也要喝那孟婆汤。最后的最后,它忘记了,你是否又能替它想起?
江郎
2013年12月6日
还乡
《徐还乡》
徐还乡是一个简单的姑娘,她会洗衣做饭,会下地干活,挖猪菜、放牛、喂鸡、做针线,她都会,尽管做的不怎么稳当。学校休息日或是放假时,她还上山摘过野黄的小菊花,洗晒后,还论斤论两的卖过。也许那会儿她还接过乡下种木耳、穿彩色小灯泡或是做手工项链的伙计,星星点点的钱,她总觉得是生活给予的额外奖赏。
徐还乡的身世不可怜也不凄惨,九十年代乡下的崽子们大都经历过,农村的女娃,也没什么非要说的特殊之处,因为在那有着肥沃土壤的山沟里,每个年轻的生命绽放的都很张扬。要介绍的话,我觉得应该这样说,徐还乡有当过兵又当过干部的爷爷,有老实贤惠的奶奶,还有知识分子的爸妈,这也大概是为什么徐还乡总觉得自己和别的农村孩子不一样吧,一个完整的家庭以及一个有规矩、讲文明的家。
非要说她的模样,我想她唯一的特点便是不梳大辫子。她没有乌黑或是枯黄的长发,不能在跳绳与奔跑时高高的甩起,然后欢快的坠下;然而,当山里的风吹来时,所有姑娘里就数她的头发飞舞的最潇洒。
那时候时兴用玻璃夹照片,徐还乡家就有,黑红的木框里铺着照片,然后一层玻璃,这是个好办法,比现在存放相片的册子保管的效果强很多。徐还乡家的两个黑红木框都是挂在相对的卧室门上面,我记得里面应该是没有照片的,都是一些单一色或是暗双色的山水,应该是从哪些报纸或杂志上剪下来的亦或是偶然得到的书签。自己以前还思索过这是谁的手笔,那些山水摆放的似乎毫无章法,夹在老框子里却又显得十分奇特。小时候好奇那山水都是哪儿的,总是盯着看,看久了,就觉得这些山水都是彼此的倒影,再盯会又觉得烦腻,忍不住再看一眼,那山水都在荡漾,荡荡的把人的魂都要淌跑了,我想现在如果再去看应该只是纸上的画了吧。
边角印着花鸟的四方镜、有着恬静、内敛的姑娘着色的挂历,然后是对角线绳压着的伟人画,下方各自摆着两排涂了红漆的高椅,这下就已经挨到了长形高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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