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学礼的命令一出,两个粗使仆妇从屋子外面应声而入。
这两个老仆妇快步走到床榻前,直接一左一右地将躺在床上的柳茹眉,给架起来,拖下了床。
柳茹眉摔下高台的时候,左右两条腿的胫骨骨折,左肩和右手肘关节脱臼,伤势非常严重。
虽然,秦氏早就让保和堂的大夫,来翠月轩诊治柳茹眉的伤势。
但保和堂的大夫老早就被秦氏那种授意,压根就没有认真给柳茹眉治伤。
两条断腿,只是随便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绑得严严实实。
看着好像包扎得非常用心,其实,断腿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替她接上。
只要身体稍微被挪动一下,就会痛得浑身直冒冷汗。
另外,手肘和肩膀脱臼错位的关节,那个保和堂的大夫,也是象征性地做了复位。
其实,并没有完全复位,故意给关节之间,留了一丁点的错位。
肉眼瞧着,好像已经回复原位了。
但关节弯曲到某个角度,就会钻心地疼。
此时,被两个粗实仆妇架着双臂,一路拖行的柳茹眉,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折磨。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柳茹眉光洁的额头上,豆大汗珠却是一颗一颗,不停地往外冒。
“咯咯咯……”
不自觉间,柳茹眉那紧咬着的牙关,也因为身体被粗使仆妇的强行拖拽而颤抖了起来。
苏丽佳看着柳茹眉被老爷下令拖出去杖责,那佯装受害者柔弱姿态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得逞的阴狠之色。
一个低贱村妇,还敢跟本姨娘叫板,不自量力!
“老爷息怒。”
忽的,一道大方得体的话音,从屋子外,几乎是踩着点,传了进来。
紧跟着,秦玉蓉携着一身当家主母的端庄贤惠气势,踩着莲步,悠悠现身。
“老爷,柳姨娘也许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
“妾身恳请老爷看在柳氏替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不要追究她的过错了。”
这话一出,苏丽佳那原本已经准备看柳茹眉挨打好戏的眼眸里,光芒猛地闪烁了两下!
几乎是同时,她一脸震惊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秦玉蓉,眸底隐隐透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惊骇之色!
就仿佛这么多年来,苏丽佳是头一回认清秦玉蓉这位太傅府后宅女主人的真实嘴脸!
秦玉蓉的目光,这时候,似有若无地朝着苏丽佳投了过来。
在对上秦玉蓉视线的刹那,苏丽佳眼神闪烁不定,身体猛地抖了个激灵。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苏丽佳瞳孔颤抖着盯着秦玉蓉。
秦玉蓉将她那张端庄雍容的保养得宜脸庞,冲向苏丽佳。
随即,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假惺惺的和善笑容,悠悠说了一句。
“苏姨娘,老爷已经替你出头了,见好就收吧。”
“做个懂事的妾,才是你的本分,不是吗?”
这话听着虽然是在劝苏丽佳,但落在苏丽佳耳朵里,却让她不寒而栗!
直到这一刻,苏丽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么久以来,可能都被秦氏戴的假面具给骗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苏丽佳本能地想要对自家老爷开口,告秦玉蓉一状。
但苏丽佳才张口唤了声“老爷”,后面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秦玉蓉就非常及时地打断,意有所指地道了句。
“苏姨娘似乎对我这个当家主母,也有颇多不满,有很多话想跟老爷控诉呢。”
“难道说,就因为本夫人让苏姨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柳氏一马,苏姨娘就对本夫人心生怨怼?”
这话一出,季学礼透着极深城府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见状,苏丽佳有些慌了,她想开口,但秦玉蓉又说:“老爷,妾身知道你宠爱苏姨娘,想为苏姨娘出气。”
“但老爷别忘了,云素那丫头如今已经是九王妃了。”
“老爷若真为了替一个妾出气,而处置了王妃的生母,以那丫头的脾气,跟老爷且有的闹呢。”
秦玉蓉这话表面上听着,像是在柳茹眉求情。
但她每个字,却都是在暗中拱火。
口口声声说,字字句句都在说“女儿要找父亲闹”。
这个“闹”字,听着像是长辈宠溺晚辈的委婉说辞。
但实际上,落在季学礼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在季学礼的印象中,自己这个二女儿行事出格,当初为了找草药给柳氏母子解毒,不惜夜闯九王府,而且还将他这个父亲拉下水,胁迫他这个父亲,帮忙隐瞒行踪。
一想到这里,季学礼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惩罚柳氏的滔天怒气,一下子,就有些哑火了。
暗自权衡了一番之后,季学礼轻轻咳嗽了一声,佯装给柳氏一个台阶下。
其实,他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好顺理成章地收回方才的一怒之下下达的不理智命令而已。
毕竟,自己这个二女儿,如今已是王妃之尊,就连他这个当爹,也得忌惮三分啊。
“柳氏,有夫人替你求情,是你的福气。”
“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
“只要你肯向苏姨娘认错赔罪,二十板子,本官可以不罚……”
话出口,季学礼不由将自己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往上轻轻一抬。
双手负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姿态,又追加了一句。
“板子可以不罚,但柴房还是要关的。”
“免得你恃宠生娇,仗着女儿是王妃,目中无人。”
秦玉蓉这时候端着一副温良正室,对身为妾室的柳茹眉,各种关怀备至的假惺惺姿态。
连忙对着柳茹眉笑着说道:“柳姨娘,老爷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了。”
“只要你跟苏姨娘低头认个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苏姨娘道歉呀!”
表面上,秦玉蓉这话,听着没毛病。
实际上,秦玉蓉却是在一步步将柳茹眉逼上绝路!
试问,有哪一个被丈夫抛弃的糟糠妻,一朝沦为妾,被冤枉之后,还要向构陷她、威胁她的人,道歉的?!
柳茹眉忍着浑身剧痛,目光灼灼地看着屋子里都在假惺惺做戏的人们。
那温婉不失坚定的眼眸里,隐隐升腾起一抹决绝之色。
对于秦玉蓉的把戏,柳茹眉懒得去拆穿。
她就这么看着双手负背,冷漠盯着自己的男人,这个曾经何时,她日夜祈祷,甚至不惜折寿,也想要再见一面的男人。
忽然,她,笑了。
季学礼看到柳茹眉那惨白如纸的温婉脸庞上,带起的一抹笑意,眉毛微微蹙紧。
不知为什么,季学礼总觉得,这一抹笑,有些刺眼,就像是在嘲讽他!
“你笑什么?!”季学礼沉着脸,冷声问道。
柳茹眉就这么绝望又冷漠地看着季学礼,一句话不说。
这时候,苏丽佳抓着机会,适时地插了一嘴,煽风点火道:“老爷,柳姨娘在嘲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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