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高坐明堂,本该苍白的病容,因动怒染上一抹薄红。
小贱人!
敢伤她的绅儿,看她不扒了她的皮!
“来人,上家法!”
早就候在一旁的家丁,手持棍棒,立刻上前。
仆妇一脚踢向元稚后膝,元稚没防备,“咚”的一声,双膝重重着地。膝盖疼痛刺骨,她眉头紧蹙,不肯求饶。
“儿媳说过,妇人之罪,除淫罪外,皆不能妄动私刑。婆母想罚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权利!”
萧绅吃喝嫖赌,无不涉猎,素日跟泼皮无赖打交道,谎话张口就来。
“伶牙俐齿的小娘皮!下午在假山后,你说大哥看重公务,胜过你这个妻子。还说大哥不曾与你圆房,深闺寂寞,想与我共赴云雨,这还不叫犯了淫罪?”
“我好言相劝,你却怕我泄密,要杀我。还好我命大,逃过一劫。如今面对婆母,你出言顶撞,拒不认错,又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狂妄至此!”
“一派胡言!”
元稚挣了一下,“我今日未曾见过小叔,那些言论,也并非出自我之口。一切只是小叔的一面之词,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萧绅指着伤口,“这就是证据!”
“这算什么证据?”元稚冷笑:“若我往自己身上捅一刀,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小叔所为?”
“你!”
萧绅怒不可遏,在堂下暴走,秦氏担心他伤口裂开,让他快些坐下。
“少夫人的话不无道理。”李嬷嬷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凶器,自然不能认定就是少夫人做的。”
此话点醒萧绅,他高声喊道:“娘,我想起来了!她捅我用的匕首,就是父亲给大哥的那对白玉梅花刀!”
秦氏吩咐李嬷嬷,“你去从云卧房找找,看刀还在不在。”
李嬷嬷答:“来时翻过了,不在。不过……”
李嬷嬷看向元稚,对方眼神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她心虚回避,不敢再继续。
秦氏火大:“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说!”
李嬷嬷下跪回话:“申时一刻,我和落梅姑娘商量重阳宴一事,在水榭见过少夫人。奴婢想,匕首会不会……被少夫人扔了?”
元稚目光如炬,“婆母,实话跟您说了吧,昨日府中大乱,我房中丢了不少东西。小叔说的什么梅花匕首,约莫也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去,反正我没见过。”
萧绅狞笑,“别装了,等我找出证据,你就得乖乖认罚!”
萧绅命管家召集护院和家丁过来。
“你们,都给我跳池子里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匕首给我找出来!”
深秋时节,入夜时分,池水冰冷彻骨,谁愿意下水?
更何况萧家前途未卜,大家本就是为了钱才冒险留下,萧绅不管下人死活,他们也没必要听命于他!
萧绅见众人不动,催促道:“都愣着干嘛,去找啊!”
年长的护院抱拳,“二少爷,恕我等不能从命!说句不好听的,就大少爷犯的事,萧家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旨意一下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还真不好说。”
“少夫人感恩我等陪萧府同舟共济,发放五两银子作为补贴。而二少爷看不清局势,此刻还在吆五喝六,欺凌下人,想让我们跟你一起诬陷少夫人。对不起,办不到!”
萧绅嗤笑,“说来说去,不就是银子?尔等听着,谁下去找,我给谁十五两白银!”
有人嚷了一声:“先给钱!”
“是啊!先给钱!”
元稚言语讥讽:“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萧绅可怜巴巴地望向秦氏,“娘。”
秦氏本不想劳师动众,但今天不给元稚一个教训,她难平心中恶气!
“李嬷嬷,去取银子。”
“是。”
在松风院,李嬷嬷就收缴了元稚的钥匙和印信,秦氏一声令下,她颠颠的就去取钱了。
几个家丁和护院拿到钱,急冲冲奔向花园,捞了将近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捞到。
萧绅面色铁青,“接着找!”
秦氏见元稚气定神闲,心里起疑,怎么不见她那个贴身丫鬟?
难不成,她让丫头回娘家搬救兵去了?
小贱蹄子最擅长颠倒黑白,绝不能让她开口!
不如先将她打个半死,再以勾引小叔的罪名撵出去。亲家知道了,只会觉得是他们女儿的过错,怪不到萧家头上!
“绅儿,不必找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你申时在假山遇刺,李嬷嬷申时一刻在水榭遇到她,时间间隔这么短,她怎么可能没见过你,定是在撒谎!”
“不守妇道,刺伤小叔!”秦氏指挥仆妇和家丁,“给我把她按住了,狠狠地打!”
几人得了命令,不等元稚辩白,就拿破布堵住她的嘴,将人按趴在地。
元稚剧烈挣扎,像只被丢进油锅里的活鱼,依然在反抗、跳跃,不放过任何生还的机会。
拳头粗的棍棒骤然砸下,敲断了鱼儿的脊梁,她呜咽一声,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忽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行刑者还未回头,已被来人踹翻在地。
男子身姿挺拔,乌发玄袍,一双瑞凤眼凌厉地扫过众人。
他侧身站着,更显得轮廓分明,面容俊朗。他鼻梁很高,薄唇紧紧抿着,周身弥漫着杀伐之气,方圆百里,生人勿近。
如此气势,不是萧纵又是谁?!
萧绅看到大哥,方才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蜷在椅子里不发一言。
秦氏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身,“从云回来啦!不是说还得一日吗?”
萧纵反问:“娘觉得我回来早了?”
“这是什么话?我是关心你!”
“关心我?”
萧纵一脚踢开仆妇,“趁我离京,责打我的妻子,是关心我?”
秦氏脾气上来,“你讨的好媳妇!不敬婆母,勾引小叔不成,竟出手伤人!这样的女人,萧家岂能容她?”
元稚吐出布团,拼着最后一丝神志,勾住萧纵的手指。微仰起头,泪眼盈盈道:“夫君,我……没有。”
常年握刀执剑、满是薄茧的手,像是忽的被塞进一团绵软的新雪中,凉津津、冷丝丝……
那捧新雪,春风化雨般抚慰了他躁动数日的心,荆州刑场中的血腥味,在此刻消散于无形。
或许是太舒服了,他鬼使神差地,回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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