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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省心的儿子

吕小燕母子离家出走后,刘建军像一只受伤的兔子,他时而站在客厅里垂头顿足,时而在房间里蹦来蹦去,时而又坐在地板上唉声叹气。

当年,王兴明将一台价值五万元的设备与刘建军那套几十万的设备配套,全部赊给了一个老客户,可曾想,这个老客户将所有的设备转卖给他人后卷款逃跑了,刘建军自己的几十万货款没有收到不说,还承担起了王兴明这笔五万元的债务。曾经,刘建军开着奔驰车,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威风凛凛地出入于大宾馆、大饭店,出现在高档夜总会时,王兴明还像一条哈巴狗那样地跟在他身后。如今,王兴明却在大年三十来家逼债,居然和他大打出手,想起来是多么的滑稽啊。刘建军和王兴明在客厅里打斗,吕涛打开房门,邻居们来到他们家,那一双双睥睨的目光,令刘建军无地自容。

“狗日的,小人得志,老子以前那么帮他,他却一点情面也不讲,要不是那次该死的车祸,老子会落到这种地步吗?”

他想起肖莉过生日那天晚上,吕小燕闯进旌阳大酒店餐厅包房,将啤酒洒在他和肖莉身上的情景;想起自己在旌阳大酒店停车场内,与吕小燕撕扯时,被一帮小青年拳打脚踢后,驾驶汽车在大街上狂奔的情景;想起自己车祸后,被人送进医院,医生为他锯断一条腿的情景;想起自己的公司倒闭后,这几年艰辛的日子……

所有的往事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禁不住泪流满面,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将刘建军拉回到现实,刘建军以为是吕小燕打回来的,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来到座机旁。

“喂,你们现在哪里?我现在过来……”“建军,你在和谁说话?”电话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哦,是妈呀。”

“看来,老娘的声音你还是能听出来啊,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不回家过年不说,怎么连一个电话也不打来?”

“我,我……”刘建军有苦难言。

“别我呀我的了,你老婆和孩子呢?”

“他们,他们……”

“快说,他们怎么了?”

“他们,他们跑了……”

“跑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要跑?”

“我,我……”“好了,你什么也别说,赶快回家吧!”

“妈……”

刘建军正想说点什么,母亲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一大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这些都是刘建军的母亲一大清早从菜市场买回来,亲手做好的午餐,寄希望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聚集在一起,吃上一顿可口的团年饭。

阵阵的鞭炮声从窗外传来,敲击着刘母的耳鼓,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心情特别惆怅。她想起了丈夫健在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情景;她想起丈夫临终时的嘱托,想起两个儿子跪在丈夫的尸体前抱头痛哭时,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想起大儿子刘建军考上大学后,自己东拼西凑地为在攒足路费和学杂费,含着热泪送他上火车时的情景;想起刘建军大学毕业后,领着一个怀有别人孩子的大肚子女人回家,大言不惭地说要和她结婚;想起刘建军因儿媳妇无理取闹酿成车祸,变成了残废人,自己找她理论时,儿媳妇一副唇枪口舌的样子;想起前几天,派出所来的警察电话通知家属,二儿子刘建国因吸毒被关进了拘留所,自己气得昏厥在地的情景……

往事不堪回首,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养了两个没有出息的儿子,她不知道刘建军是否说服了吕小燕母子来家过年,便打通了儿子家的电话,得知吕小燕母子离家出走,她便猜测到儿媳妇大概是又与儿子吵架了,于是大声抱怨道:

“走就走吧,免得大家在一起别扭!”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开门时,刘建军拄着拐棍,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呀!”

刘母上前拉着儿子的手,让他进屋,她扶儿子坐在沙发上时,一行热泪从刘建军的眼角流了出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看,都多大的人了,大过年的,还像小孩一样哭哭啼啼的,让别人看见了,该多丢人啊?”母亲爱怜怜地望着他。

“妈,儿子无能,没有让一家人团聚。”刘建军用一双哀怨的目光看着母亲。

“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真正的亲人,你能回家陪我过年,我就心满意足了。”母亲安慰他一句后,问:“你的老婆和孩子为什么要出走呢?”

“昨天晚上,我与吕小燕商量,今天一起来你这里过年,她说身体不舒服,不愿意过来,我心里极不痛快;今天上午,有人来家里面逼债,我和那人打起来了,小涛见我们两人打架,就把邻居们叫来,让我当众丢脸,债主走后,我便把怨气发泄到小涛身上,吕小燕回家见我打她的儿子,便和我大吵大闹,我一气之下,用拐棍打了她。”“于是,她便带着儿子跑了?”母亲打断了他的谈话。

“是的。”刘建军点了点头,说:“她用恶毒的语言攻击我,提起我们曾经那些伤心的往事,骂我是整天在家吃软饭的废人,当时我气急了,才动手打她的。”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媳妇一个女人家,既要挣钱还债,又要养家糊口也不容易,她这个人虽然尖酸刻薄了一些,可心眼不坏,我认为,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不应该过多地责备她,更不应该动手打她,我想她也是在气坏了,才离家出走的,她父母家那么远,在旌阳也没有一个亲人,大过年的,能跑到哪里去呢?你还是打电话让他们来我这里过年吧?”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吕小燕的脾气,要是她来家里和你大吵大闹,让你受委屈怎么办?”刘建军显然有些胆怯。

母亲急切地说:“只要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一家人和睦相处,娘受点委屈没什么,你快去给她打电话吧。”

刘建军拿起母亲家座机拨通吕小燕电话时,她不但没有接,还关机了。

“估计是她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愿意接我们家的电话。”母亲看着儿子一脸失望的表情,安慰他说:“一会儿等她的气消了,母子俩自然会回家的,你看饭菜都凉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妈,建国呢?”

刘建军一瘸一拐地来到饭桌前,突然想起回家这么久,还没有看见弟弟的身影。

母亲长叹一声:“别再提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了,他因为吸毒,前几天,又被警察关进拘留所了。”

兄弟俩从小感情就特别深,念初中的时候,刘建国因哥哥没钱上学,主动提出退学。退学后,由于自己年幼无知,便和社会上的一些小流氓长期鬼混在一起,染上了吃货嫖赌的恶习。

后来,又沾惹上了毒品,将母亲为他准备娶媳妇的钱偷光不说,还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典当行变卖掉了。

母亲将饭桌上的美食拿去厨房重新热了一遍,母子俩坐在餐桌旁,刚端起碗筷,屋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刘建军以为是吕小燕母子过来了,心里为之一振。

“怎么会是你?”刘母跑过去打开房门时,惊叫了一声:“你不是死到外面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刘建国灰溜溜地钻进房间时,刘母直盯盯地望着他那张因吸毒而变得十分瘦削而苍白的脸。

“没有啊,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刘建国看见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吞了吞口水,恬不知耻地问:“妈,你们是不是在等我回家吃年饭呀?”

“哼,看把你美得。”母亲质问道:“你不是被警察抓去拘留所了吗?怎么从里面跑出来了?”

刘建国不以为然地说:“妈,你说得别那么难听嘛,你儿子不是跑出来的,而是被他们放出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放你?”

“因为他们抓错人了,当然要放哟。”刘建国探了探手,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再说,大过年的,谁愿意被关在那种地方?”

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刘母懒得和这个不肖子孙计较,大声说:“少给老娘贫嘴,还不去洗手吃饭。”

刘建国如释重负地跑进卫生间洗完手,冲进厨房,端了一副碗筷出来,坐在饭桌旁。

他奇怪地问:“咦,大嫂和小涛呢?他们怎么没有过来?”

刘建国见大哥不说话,便把眼睛落在母亲身上。

刘母责备道:“吃你的饭,少管那么多闲事。”

他见大哥一副有苦难言的神情,预感到一定是和大嫂吵架了,也不再追问,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尽管这顿年饭相当丰盛,桌子上的饭菜相当可口,可刘建军却感到一点胃口没有。

他脑海里总是揣摩着吕小燕母女俩的去处。

母亲劝慰道:“快吃吧,别想那么多,一切都会过去的。”

“哥,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世上的好女人多的是,如果实在不好找,干脆像我这样打一辈子光棍。”

刘建国一边吃饭,一边用筷子比划起来。刘母厉声说:“住嘴,你这个出息的东西,你是诚心想让老娘绝后吗?”

“刘建国,没你的事,你快吃饭吧,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刘建军见母亲一副暗淡神伤的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母子三人各怀心思,尽管这顿年饭吃得不是那么愉快,但一家人能够积聚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要强得多。

由于刘建国在拘留所折腾了几天,早已筋疲力尽了,他吃完饭,便回卧室睡觉了。

刘母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后,将刘建军叫到跟前,抱怨说:“你们两兄弟,从小到大就没有让我过省心,一个好不容易上完大学,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却娶了一个丧门星,害得自己缺了一条腿不说,还让自己找不到工作;另一个成天在外面鬼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们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如今,我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但我又不忍心看着你们一天天堕落下去,我劝你过完年之后,还是去找点事情去做吧。”

“妈,我曾经想过去外面找事情做,而且,也去几家公司面试过,可是,我这样缺胳膊少腿的,没有一家要我。”

“你就没有考虑过做点自己的生意?”

“我如今既没有本钱,又没有关系,想做生意,谈何容易啊?”

“你不能总靠吕小燕挣钱养家,一辈子活在她的施舍下呀,要是将来有一天,她起了外心,带着孩子离开了你,你将如何生活呢?”

“这我倒没有想过。”母亲这句话说到了儿子的痛处,刘建军低着头小声说:“我曾经对她有恩,我变成残废又是因她而起,我想,她不至于那么绝情吧?”

刘母苦口婆心地说:“儿子,你要记住,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临各自飞,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爱情,也没有长久的夫妻,除了父母亲和儿子之间之外,任何一种关系,都是建立在一定物质基础上的。”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妈已经想好了,把我们家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卖出去,然后,给你弟弟买一套一厅的房子,剩下的钱,留给你做生意,你看如何?”

刘建军惊讶地问:“妈,房子卖了之后,你住哪里?”

“你外公、外婆曾经在乡下给我留了一套老房子,我想搬回老家去住。”

“妈,你这样做,是在冒险,要是我做生意亏本了呢,你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再说,我长期和你弟弟这样一个窝囊废生活在一起,迟早会被他气死,乡下的空气好些,我想在那里过一段时间宁静的生活。”

刘建军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母亲一席话有道理,咬了咬牙,说:“既然这样,我只有再博一回了,如果将来条件好了,我一定替你买一套更大一些的房子。”

母亲含泪说:“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就行了,不过,我走后,你一定要帮我照看好建国,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我的亲生骨肉,十指连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妈,你就把他放心吧,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和照顾好他的。”刘建军手里拿着一叠卫生纸,不停地替母亲擦拭脸上的泪水。

廖母将孙女带回家时,廖志勇和父亲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将孙女推到儿子跟前,说:

“姗姗,这就是你爸爸,快叫啊?”廖姗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立即被臊得小脸通红。

廖志勇张开手臂,说:“姗姗,快过来,让爸爸抱抱。”

也许是血缘关系的缘故吧,廖姗慢慢地松开了奶奶的手。

她一头扎进了父亲的怀里,翘起小嘴,说:“爸爸,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吗,姗姗好像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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