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又道:“两位还未告诉我这茶是什么味道呢?”
狄秋看着茶杯,淡淡一笑:“这茶入口极苦,只有到最后才显出一丝甘甜清凉之意,普通人实在难以入口。”说着便放下了茶杯。
“原来如此。”茶花似懂非懂地点头道,“我看施主喝这茶时,面色波澜不惊,想必是饮得惯了。看样子,你也与了生大师还有酒中仙先生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吧?”
狄秋听茶花这么一说,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过奖了,我不过是不怕苦而已。”
末了,茶花也没有接嘴,而是收拾好地上的茶杯,端着便往后殿去了。可才走不久,狄秋四人便听到清脆的一声响从后殿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狄秋急忙跨入后殿,想要一探究竟,却见茶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狄秋进来时,才疑惑地看向了他。
狄秋一看,这声音不是别的,正是方才招待他们四人的茶碗被摔碎在了地上。而更令狄秋几人感到惊讶的是,眼前的殿内,地上四处都是这茶杯的碎片。但这数量却不仅仅来自方才那四只,而是来自成千上万只茶杯,茶花犹如站在一座由碎瓷片堆积而成的大山之前。
“这……”宁勋瞠目结舌道,“这是怎么回事?”
茶花只好解释道:“这茶杯用过便要砸碎,是了生大师吩咐的。我之前说过,喝过那忘生茶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这里才堆积了如此之多的碎瓷片。”
吕杏儿咂了咂嘴道:“好浪费,这茶杯用过后,洗一洗不就可以再用了吗,何必要砸碎了?”
茶花拿起一旁的笤帚,将那地上新的碎片,归入眼前的瓷片山中,缓缓解释道:“这些杯子是我一只一只亲手捏做、图画、上色、烧制而成的,倒是不用花一纹钱。”
听茶花这么一说,众人都蹲下捡起一些碎片仔细观察比较起那茶杯上的花纹来,果不其然那茶杯上的花纹全都一模一样没有分别。
这下狄秋更是不解了:“既然这些茶杯是你的心血之作,为何要砸碎了呢?”
茶花放下手中的笤帚,指了指那做茶杯的简易台子道:“这是了生大师为我做的,他告诉我,做这茶杯,泡这忘生茶,再砸碎这杯子,便是我的修行。只要有一天,我遇到除了他和酒中仙先生外的人能够道破这茶中禅机,便能停下来,我的修行也就此结束了。”
说罢这话,茶花走到那台子前坐下,驾轻就熟地从筐中抓起一把泥巴,放在那台上,脚下踏着踏板,让台子快速转了起来。很快,那块泥巴便在她的手中逐渐成型,显现出一只茶杯的模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解其意。宁俊涛忍不住道:“方才你不是说,遇到了生大师与酒中仙外的人解开这茶中禅机,你的修行便结束了吗?为何又开始做起杯子来?莫不是狄秋与吕姑娘还算不上?”
茶花手脚动作顿歇,想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我曾经也以为,我若等到了可以道破茶中禅机之人,这修行便就结束了,直到我方才听了这位公子的话……”
“我的话?”狄秋纳闷道。
茶花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你告诉我这茶水的滋味,才让我明白我的修行远远还没有结束。茶水入口极苦,唯有最后才有一丝甘甜与清凉之意。这与我这修行之旅,又有何异处?”
“此话何解?”狄秋问。
“那茶杯的泥土从山下而来,每日都要一筐一筐用肩膀担上,那烧窑的柴火从山中而生,我一根一根用手捡来。敢问,可算苦吗?”
狄秋细细一想,口中道:“我觉着算得。依我看,你的修行正应了这茶的滋味,开始与过程都是极苦,直到最后修行结束才有一丝甘甜。”以她一个弱女子若每日不间歇地重复做这事,确实是极大的苦差。
谁知茶花却摇头道:“我一直在等,堪破禅机之人,结我修行之旅。今日问得知这茶水滋味,我才发现自己尚存一念之痴,仍旧未及圆满之境,故说我这修行尚未结束。”
“这一念说的便是你心中那个‘等’吗?”吕杏儿道。
“不错,正是我的等。”茶花低头又重新踩动了踏板,“佛说有缘可渡,无缘枉痴,我等心未消,故而修行不算圆满。”
见茶花说得这般认真,吕杏儿哼道:“你不是说这了生大师不在吗?你便不说,他也不知道不是吗?何必对自己这般严厉?”
对于吕杏儿这话,茶花却只是淡淡笑道:“佛曰不可说。”
“你也说佛祖说不可说了,那不就结了吗?”宁勋道。
茶花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宁勋见讨了个没趣,便只好也闭上了嘴巴。心道:只怕再说下去,这姑娘又要说我与佛无缘了。
几人眼看着一只茶杯已经捏好,可茶花却迟迟未说这第二道禅机为何。吕杏儿忍不住问:“茶花姑娘,你还没说第二道禅机是什么呢?”
“第二道禅机我已经说过了。”茶花忽道。
“说过了?可是你……”吕杏儿刚想继续追问下去,狄秋忽然猛地将她拉住,口中道:“别莽撞。”
茶花抬眼满意地看了狄秋一眼道:“施主与佛有缘,我不说就都明白了。”接着便又不说话了。
除狄秋外的三人都急了,忙在一旁讨论起这第二道禅机是什么。从方才解开第一道禅机到现在,茶花说的话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到底哪一句是呢?
宁勋猜会不会是那做茶杯的台子,解开第二道禅机便是要照样画葫芦也去做一个。
可吕杏儿觉得这也太简单了,而且其中也找不出什么与佛理有关的典故来,完全只当宁勋瞎猜了。
倒是宁俊涛说了一个有点水准的猜测,他觉得茶花一人在这浮云寺里苦修,刚才又与他们说了这么多关于她修行的事情,那这第二道禅机很有可能和这修行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说到此处,吕杏儿也不迟疑,直接便上去与茶花道:“茶花姑娘,这第二道禅机与你的修行有关是吗?”
茶花微微一笑,却不正面回答:“诸位可以慢慢猜,寺内有斋饭,也有床榻,若是一时半会没有头绪,可以待到明日,甚至后日。”
“别说是后日了,我们连明日也等不到。那酒中仙说了,只在这浮云寺等我们三日,三日之约期满他就不等了。”吕杏儿急急道。
听了吕杏儿的话,茶花似乎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道:“既然无缘,那便罢了,女施主又何必执着呢?”
吕杏儿听这茶花不紧不慢的说话语气,人都要被逼疯了。但这浮云寺不是寻常地方,自己又没办法发火。只好跑到狄秋身边道:“狄大哥你快想办法呀,我们这第一道禅机都已经道破了,总不能功亏一篑呀!”
狄秋何尝不想见到那酒中仙,但在个把月前,他信奉的还是天临教。这天临教的教义简单通俗,约束又少,自然好记好懂,哪像佛学这般博大精深。自己道破第一道禅机完全只是机缘巧合,加上运气使然罢了。这茶花出的第二道禅机像个哑谜一样,他又如何能解得了呢?
宁勋也走到狄秋身旁道:“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不如再这山上到处找上一找,说不定运气好能遇见那酒中仙呢?”
“胡闹!”宁俊涛斥责道,“这算哪门子馊主意,这山虽然说大不大,但以那酒中仙的武功,岂能轻易让我们找到呢?”
宁勋撇了撇嘴巴,不悦地说:“我只是这么一说嘛,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狄秋听了只是摇头:“宁勋你爹说的不错,酒中仙若是那么容易被我们找到,他也不会出这三道禅机来考我们了。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这浮云寺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若是真的有,酒中仙藏身在里头,我们就算把这山翻过来,也一样找不到他。”
一旁的茶花听到这话,忽然开口道:“施主放心,这浮云寺包括这座山,没有一处暗道或者密室。若是施主愿找,按便放心去就可以,我可以承诺酒中仙先生现在还在这山上。”
吕杏儿听到这话,喜道:“狄大哥,你听到了没有,茶花姑娘说酒中仙就在这山上,不如我们就去找一找吧。虽然她是说酒中仙出了这三道禅机考我们,但没说我们只能用解开禅机这一种方法得见酒中仙啊。”
狄秋听了吕杏儿说的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难免有些心动。但又奇怪,为什么茶花会主动叫自己去找呢?自己若真找见了酒中仙,那她岂不是有负所托?
狄秋细细想了一阵,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丝笑意涌上他的嘴角,心道:原来是这样!
狄秋盘腿坐在地上,问吕杏儿道:“还有多少时辰?”
吕杏儿说:“瞧着,该是没有一刻钟了。”
“那便无碍。”狄秋听完,便闭上双眼原地打坐起来。
吕杏儿见状顿时傻了眼,忙推了推狄秋道:“狄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呀!”
“无妨,等时间到了也无妨。”
茶花听到这话后道:“施主这是要住下吗?那我稍后便准备禅房与饭菜。”
“狄大哥,你别自暴自弃呀,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这不是还有一刻钟吗?”宁勋也劝道。
但狄秋已经不再说话,而是闭嘴起来缓缓运行起《狂心诀》上的武功。
吕杏儿见劝狄秋不动,忙与宁勋和宁俊涛说:“现在只好我们上场了,咱们兵分三路现在赶紧去找酒中仙的下落,说不定就真给我们撞见了。”
另外两人都点了点头,接着便真的冲出了浮云寺去找酒中仙去了。而狄秋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果不其然吕杏儿三人没有找到酒中仙的下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浮云寺里。当真如狄秋所说的那样,只要酒中仙不想见他们,他们就绝找不到他的踪影。
吕杏儿坐在狄秋的身边苦着脸冲茶花道:“现在约定时间也到了,酒中仙他老人家恐怕也走了,这第二道禅机究竟是什么,不如你就告诉我们好了,我好走也走得心里舒坦点。”
茶花听了吕杏儿的话,却没有去回答,而是冲狄秋说:“施主你不去试着找一找看吗?说不定酒中仙先生会在离去的路上与你相遇。”
“这……这句话会不会是禅机?”宁勋眼里充满了疑惑,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这茶花说的话,哪一句靠谱哪一句不靠谱,仿佛每一句都像是在打哑谜一样。
狄秋睁开眼睛,缓缓收起丹田的真气,问道:“时间已经过了吗?”
“过是过了,狄大哥你不会真的想住下来吧?”吕杏儿担忧道。
狄秋笑着点点头,对茶花道:“茶花姑娘,劳烦准备一下禅房,我们要住下了。”
“啊……”吕杏儿与宁勋都瘫倒在一旁,捂着额头一脸的郁闷。他们是在搞不清楚狄秋这是在想什么,明明时间都过了,而且这第二道禅机也没有解开,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就连一旁的宁俊涛也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然而,他们三人哪料想到,茶花忽然说道:“恭喜施主,堪破了这第二道禅机。”
“什……什么?第二道?”吕杏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已经……狄大哥是我们刚刚出去找酒中仙的时候吗?”
“不对,不是那时,而是现在。”狄秋道,“就在你说出这一句话之前。”
“可是……你什么也没说呀。”
“第二道禅机不用说,只用不动地待在这里就可以了。”
茶花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酒中仙先生对你如此看重,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我还是不明白。”宁勋苦恼道。
狄秋拍了拍他的手:“我们要见酒中仙,亦是一种痴。他留下三天的期限,应该早就料到我醒来的时间会在第三天的最后一两个时辰之内。我若经受不住考验,满山遍野去找他,那便算这第二道禅机没有解出了。自有安安心心地留下来,放下这片痴心,那便算堪破了禅机。”
“茶花姑娘,你说我与佛有缘,那敢问我与酒中仙先生又是否有缘呢?”
茶花笑而不答,只是说:“那便要看施主能否堪破这第三道禅机了。”
“茶花姑娘请说。”
这一回茶花没有再像第二道禅机那样卖关子,而是直接领着众人出了后殿,来到了大殿里。
“四位来时,可见到了这尊像?”茶花指着那尊没有五官的泥塑道。
狄秋四人都点了点头,宁勋忍不住问道:“为何其他的寺庙里都是金像,这浮云寺却只是泥像?而这泥像还是没有五官的泥像。”
却听茶花反道:“世事本无相,世人亦无相。泥塑金像二者本无区别,佛祖济世救人不取一分一毫,出家人更以不沾钱财为训诫之本,为何要用这金子来铸像呢?”
吕杏儿几乎想也没想便回答道:“那还不是因为俗人感念佛祖功德,所以才用金铸像吗?而且肉身圆寂留下的叫做金身,所以造这金像也很相合不是吗?”
“此金身非彼金身,女施主误会了。”茶花淡淡道,却没有过多去解释,“这第三道禅机便是,请四位施主告诉我,这泥塑雕的是谁?”
“这!这不是为难人吗?”宁勋不满道,“这泥塑连脸都没有,我们哪里知道是谁啊。”
吕杏儿也跟着叫嚷起来:“就是,就算是有鼻子有眼,这佛家三千诸佛我们也未必每一个都认识,这怎么猜得到?”
“我没说要一遍猜中,各位施主可以多猜几次。”茶花道,“若是今天猜不中,可以用了斋菜到禅房休息,明日继续猜。禅房里有大量佛家经典,没准会对诸位有所帮助。”
宁俊涛听了这话,嘿嘿一笑道:“瞧她的意思,这下是非留我们下来过夜不可喽。”
吕杏儿哼了一声嘟起嘴来:“我看着茶花就是想要留我们下来过夜,也不知这里是寺庙还是客栈了。”
“人家又没说收我们钱不是。”宁勋调侃道,“吕姑娘,该不会是你怕人家抢了你狄大哥,心里头有些担心呀?”
“宁勋,你讨打!”吕杏儿脸色一下子便红了,追着宁勋就要打他。两人绕着殿内的柱子,不住地转起了圈来,顿时闹作一团。
宁俊涛摇了摇头,冲狄秋道:“狄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今晚先住了那禅房,搜罗搜罗那典籍,说不定有所启发。我们宁家,之前也是信的天临教,故是对这佛学也是一窍不通,若是拙荆还在的话,她说不定会知道一二。”
听宁俊涛提及他的妻子,狄秋感到有些意外,问:“宁夫人信的是佛教吗?”
“不错,确实是如此。”宁俊涛道,“我本对佛教毫无兴趣,一来他深奥复杂,难以理会,二来于我生计也无什么益处。自是拙荆信这佛教,我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甚至于,她生下勋儿后离世,我都曾怪过这佛祖,没有庇佑他的信徒,好不如信那天临教的好。现在天下形势纷繁复杂,这天临教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天临教了。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试着皈依佛门,走一遍拙荆走过的路。想来以后在这小镇上,闲来烧香念佛慢慢老去也不是一件坏事。”
狄秋看着宁俊涛憧憬的目光,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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