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礼只当这雷行云是强弩之末,想要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拼到底了。但他自恃嗜血掌的威力,雷行云就算再厉害也挡不住方才那三掌,此时自己也不必用了全力,于是出手只用了五分力道。
殊不知,这雷行云自那日晋州城外的破庙之内与凌绝顶赌约时,机巧之下学会了逆脉之法。这嗜血掌虽有世人筋脉逆转之能,普通人受了若不知其法,强行催动真力,定会五内受损,真气逆行,大有重伤之虞。
可雷行云自那日之后,回到别云山的老巢,潜心钻研这逆脉之法,他本就天资聪颖,再加上苦耕不辍,很快便摸到了其中的门道。自是周明礼这嗜血掌,能奈何得了他人,却偏偏是奈何不了雷行云。
众人瞧见两人对掌,心中都道这周明礼必胜无疑,只消得片刻就定能让对方落败。谁知,这方一对掌周明礼就觉不对。这掌间传来的巨大内力,哪有半分像重伤之人所出,不得已间只得催动真气硬抵了过去。
然则,周明礼初时已经轻敌,再要追力已经晚了,瞬间手中便感觉吃力难当,已然落了下风。
狄秋定睛一看,只道这周明礼这下定要栽跟头。雷行云当初与凌绝顶角力,临败之际,便是用的这法子后来居上反而得胜。当时自己瞧不出雷行云用的是何办法,如今一瞧这才明白了过来,雷行云这用的便不是与周明礼一脉相承的逆脉之法,只怕也差不离多少。
周明礼即便是方才那招暗涛汹涌未能打中雷行云,其后也不会是雷行云的对手。眼下,这傻子竟然这般狂妄自大,以为这嗜血掌无人能解,竟坦然说给了雷行云听。
现在可好,雷行云将计就计,顺势而为,接下这一掌来,内力汹涌而出。周明礼渐渐内力不支,豆大的汗珠沿着双颊刷刷直下。
众人看得既是诧异又是心惊胆战,这雷行云分明中了周明礼三掌,眼看着内息也已经乱了,此刻怎的还游刃有余,颇有诈败之态。
雷行云逆脉而行,内力愈发壮大,周明礼眼看就要败了。孙言重大喝一声:“周掌门我来助你!”
孙言重向前奔了几步,周明礼却无暇回应,眼前只顾应对雷行云的内力。可雷行云却好整以暇,口中从容道:“没想到你们名门正派,还喜欢以多欺少这种把戏。方才我喊时不上,现在却来援救却已经太迟了!”
孙言重脚步一停,不知该不该上。她自忖是正义之士,要真上前助周明礼,确实不大合适。这时,却听廖亚先道:“与这贼子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齐上!”
话音刚落,廖亚先也往前急奔几步,身后碧云宗的弟子挂记周明礼安危,也紧随在廖亚先身后就要上前。
雷行云此时虽有余力,但这么多人齐上阵,自己却也独木难支。要想应敌,非撇下周明礼不可。可自己已经将他逼到这个地步,岂能就此罢手。
雷行云急忙内力陡聚,真气快速凝聚迫向掌间。周明礼再难支撑,只得另一只手又出掌打来,想要分担这巨力。却还未及接掌,气息一岔,掌中猛然一热,内力激荡开来,卷起一阵气浪,将他震倒在地。
这掌力之猛,众人始料未及,便是孙言重与廖亚先也被这股劲道逼退。只见周明礼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口中呕出一口鲜血,神色凝重莫名,单臂颤抖着抬起指着雷行云,似有万般不服,却久久说不出话来。仿佛是在问,他如何中了自己的嗜血掌却安然无恙。
狄秋眼看着碧云宗的弟子都围拢了过去查看周明礼的伤势,席明智已经落单。赶紧扣下梁上一处木漆轻轻一揉,朝着刘明辉的脚边疾射出去。
刘家辉正要往周明礼处赶,忽然有一物击中脚踝,急忙回首去看。狄秋伸出手来冲刘明辉一指那落单的席明智,示意他赶紧去救。
刘家辉惊了一跳,没想到狄秋不知不觉中已经躲在这浮云寺中。他回首瞥向众人,此时倒是没有人关注自己,心道这确实是个出手的好时候。便悄悄退到后面,到了席明智身边,解开他的束缚,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逃命。
但刘家辉解开他的束缚后,席明智却不知该不该逃。他知这刘家辉是周明礼的弟子,没道理私自放走自己,生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刘家辉见席明智不走急得不行,口中道:“你还不走!”说罢,一脚狠狠踢在席明智的屁股上。
狄秋见席明智不动,知他有所顾虑,便伸出头来,冲他打了一个眼色。席明智见是狄秋,惊得几乎要喊出声来。这下他便没有理由不跑了,转身便冲下山去。
而这一边,廖亚先等人赶到周明礼的身旁,其余弟子急忙将雷行云团团围住。廖亚先提手正想给周明礼把脉,刚握住他的手就惊道:“你的手断了!”
碧云宗的弟子一听都是面色骤变,对习上路拳掌的人来说,这手断了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就算是未来手臂复原,能够行动无碍,但对这武功却是影响深远。
而他们不知的是,廖亚先这话却没说完。周明礼的手不只是断了一处,而是小臂尺骨、桡骨,连同长臂肱骨都一并断了。未来别说是再用武功,只怕练举箸擦腚都难为了。
孙言重面色沉重,虽她看不惯这周明礼,但此时大敌当前,少了一人便少了一份助力。不仅动摇人心,还助长了那雷行云的气焰。
只见孙言重忽然举起手来,就要向周明礼的后背拍去。碧云宗的弟子一看,都是一惊,不知她要做什么。廖亚先离得最近,急忙一把抓住孙言重的手厉声道:“你做什么?”
“你没看到他现在只剩一口气了吗?若不输些真气给他,只怕他性命不保。”孙言重道。
“已经太晚了,与其浪费真气救他,不如凝神对付雷行云。”廖亚先听了直摇头。“现在已经少了一人,再折腾下去我们非都葬在此不可。”
碧云宗的弟子一听,皆是咬牙切齿,想不到这廖亚先竟如此自私。他们好歹同舟御敌,怎料到师父一败,便弃如敝履,只顾自己死活。
周明礼的二弟子冯国友见状,一把退开廖亚先的身体道:“你不愿救,那就闪一边去,少在这说风凉话!”
周明礼此刻虽气息奄奄,但口中却硬气道:“孙先生不必劳神,留些气力对付雷行云吧,便是我落得九泉之下,也要拉着这贼子陪葬。”
“师父!”众弟子红着眼眶,心中悲痛莫名,其中几人甚至已经颓唐地跪倒在了地上。
雷行云狂笑道:“碧云宗的武功也不外如是,不过你周明礼想与我同日列忌却是空想了!今儿个你们都要死在我的手上!”
“你!”冯国友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冲着雷行云手捏双指骂道,“要是我师父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这狗贼性命。”
说罢,冯国友走到周明礼的身后,双掌齐出,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到周明礼的体内。碧云宗的弟子见状,也是颓势稍减,拭干眼泪跑到冯国友的身后,也将内力朝着周明礼输去。
不多时,碧云宗的弟子在冯国友的感召下,都纷纷起身冲向周明礼的身后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真气往师父的体内输去。
刘家辉见状,也急忙赶来,他既然是大师兄,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况且他的武功也是除周明礼外,碧云宗中最杰出的佼佼者。
周明礼得真气入体,泛白的唇上生起一点血色,但不多时又消了下去。周明礼知自己生死已定,再无力回天,忙道:“家辉你过来。”
刘家辉听师父喊他,急忙奔到前头竖耳聆听。廖亚先与孙言重知周明礼要交代后事,这门派私事自己不便去听,只得避到一旁。
只听周明礼一喘三歇,缓缓吩咐道:“家辉,你是我碧云宗的大弟子,我亦将你做掌门接班人培养,现我命不久矣,今后这碧云宗的重担还要由你担……”话还未完,周明礼又呕出一口鲜血,全洒在胸前。
“师父!”刘家辉黯然道,“弟子何德何能,可以担此重任。”
“家辉……你别再推脱了。这是嗜血掌的全部招式心法,你拿去好好研习,今后你便是我碧云宗的……碧云宗的……”周明礼伸手入怀,掏出一本秘籍,话还未完便已经撒手而去。
“师父!”刘家辉恸哭不歇,扑倒在周明礼的怀中。手却悄悄将那嗜血掌的武功秘籍握住,好似生怕被人夺去。
碧云宗众弟子见师父大行,纷纷跪在地上哀悼不止,一旁的孙言重不忍直视,侧过了头去。唯有廖亚先面色无异,只是冷冷地看向雷行云。
“你们刚死了师父,与其这般哭哭啼啼,不如这就来找我报仇吧。俗话说哀兵必胜,说不定现在正是你们最有机会报得师仇的时候,过后可就不一定了。”雷行云狂妄挑衅道。
碧云宗的弟子虽武功参差不齐,但却不是软骨头、纸老虎,师父方才西去,何人不尝想就地撕了雷行云,生啖其血,噬吞其肉。便是雷行云不说,他们也要立刻为周明礼报仇。
冯国友歘地站起身来道:“今日我碧云宗就算拼得所有门中弟子的性命,也要与你死磕到底!”
“好!正合我意,那就来吧!”雷行云朝着冯国友招了招手。
廖亚先一听这冯国友已被雷行云言语所惑,急忙拉住他的手臂道:“你们师父都不是对手,你还逞什么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不快些退下!”
廖亚先怕的是这碧云宗的子弟正当怒极败智,急红了眼睛,到时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若是雷行云乘乱逃出,那便前功尽弃,这周明礼也算是白死了。
那冯国友方才见廖亚先出言不让孙言重救他师父,已对其十分不满,顿时不逊道:“我碧云宗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管,兄弟们我们齐上,今日只有报仇身死之士,没有怯懦不战之徒!杀!”
廖亚先瞪着眼睛还当说话,却见冯国友已经快步冲上,一招双雁齐飞急攻向雷行云。身后碧云宗的弟子见状,不禁豪气干云,喊叫着亦冲上前去。
刘家辉手中还攥着那嗜血掌的秘籍,却是不知该不该上,自己那断肠草的毒尚未解,若是运动真气,说不定会当场毒发。到时候,这么多人在场,岂不是……
刘家辉思虑未尽,却听冯国友大声道:“大师兄还不上,却在等什么?”
没想到这冯国友与雷行云交手之时,还有空分神关注刘家辉的动向。刘家辉没有办法,事到如今自己也只有非出手不可了。于是将那嗜血掌的秘籍揣入怀中,猱身而上也加入了战局。
一旁的孙言重看着场面大乱,着急冲廖亚先道:“现在怎么办?”
廖亚先看着雷行云对付这一众碧云宗子弟却是忙中不乱,好整以暇,别说伤到他一根汗毛,就连靠近却都做不到。显然这雷行云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没有动真格的意思。
眼瞧着,一行人在院中越打越激烈,雷行云带着他们不断地兜着圈子,绕到了下山的路口,心中暗道不好。
“孙先生,你赶紧去拦截下山的去路,这贼子要逃!”廖亚先喊道。
孙言重一听没有迟疑,急忙兜转到雷行云的背后抽出峨眉刺抵向他的后心。廖亚先也急忙守住另外一端,免得雷行云再回转回来。
狄秋一瞧,这下可不得了,这一群人齐上阵,雷行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得抵挡。虽然周明礼已死,但孙言重与廖亚先却也不是好对付的。若两人联手围攻,这胜负之数却还难料。
雷行云似早就料到这一出,廖亚先与孙言重堵住了去路,那自己这制造乱局的计谋便没办法实施。他本想着已经除去一个劲敌,那便没有理由再继续战下去。否则此消彼长,自己迟早要露出疲态,若再斗下去就算能赢也是惨胜。
此刻,殿中还有了生和尚在,虽说暂时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却也算不准他最后会不会突然改了主意。雷行云最不喜欢的便是无法确定的因素,当日晋州城王洛生的府内,就是被那来历不明的肖九拙,弄得功亏一篑。现在,他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张痞子放毒了!”雷行云忽地大喝道。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赶忙退开数步,捂住口鼻。谁知这次前来雷行云压根没带毒物,这一喝只是个幌子。
冯国友与刘家辉手中一滞间,雷行云已经忽然发难,弯刀一展,掠向冯国友的肩头。冯国友一手捂着口鼻,却不知是该不该接这一招。若是接了,那毒便有可能吸入腹中,若是不接,这一招却来势狠辣,自己定是吃亏。
犹豫之间,刀光罩来,已至面门。冯国友却也不是吃素的,急急连退了三步,旋身上步,脚踏飞燕,回身一脚踢去。
这碧云宗练的是上三路功夫,这腿功自然没的威胁。雷行云端的是非常大胆,竟然不避不退,一脚钩起脚尖朝着冯国友的踝处一磕。这一磕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力道雄浑。
冯国友本该屈膝卸力,就势滚到一旁再寻机会。可这关节却是分神两处未及做到,脚下一失衡间,人已经重重摔在地上。
这机会雷行云岂能放过,双刀齐出横斩下去,眼看着冯国友就要被卸作八块。碧云宗众弟子惊呼:“二师兄小心!”
冯国友这才想起滚往别处,但雷行云却不依不饶,撩起弯刀顺势拖地跟来。这弯刀擦着地面,刺啦啦地发出尖锐的声响,如夺魂铃声长作于耳畔。
冯国友心惊胆战,好不容易坐起,支着双手向后爬了几步。那弯刀分光一处,垂头便下,正对他两只胳膊。
刘家辉离得最近,哪能看着雷行云得手。急忙不顾身险,飞身扑去,抱住雷行云的左手臂。
“大师兄小心右手!”
刘家辉只听到“大师兄”三字,雷行云的右手已经背在身后,那机关瞬间弹出,回肘就刺向刘家辉的右胁。
千钧一发之际,刘家辉顾不上那么多,他只为抓住雷行云的一只手,好让冯国友赶紧逃命。于是,双脚离地,一式元宝翻身,猴臂挂枝,扯着雷行云的左手往下直坠。
这一瞬,便是有一点差错,刘家辉与冯国友的性命也无法保全。雷行云机关方出,离得刘家辉的腹部只有寸余,就要得手间,却没料到刘家辉竟有这一手,顿时左半边身子被狠狠一扯,整个人翻了出去。
刘家辉抓着雷行云的双手急忙放开,要顺势落地逃跑。可雷行云岂是等闲之辈,身上是处处藏着凶招,刘家辉刚松一口气,雷行云翻身之际,在空中强行回了一刀。这一刀不偏不倚,划过刘家辉的左脸,伤口从嘴角经过左眼,一直裂到了右额。
刘家辉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急忙捂住眼睛,鲜血从他指缝间泌出,已在前胸上洒了一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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