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霞扯了扯狄秋的衣袖,低声质疑道:“这人定是在胡说八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对天象了如指掌之人,要是真有,那岂不是该是仙人?”
“且听他先说下去吧。”狄秋双臂交叉在胸前,淡淡道,“虽说耳听且为虚,眼见方为实。但这天大地大,何奇不有,以我们凡人短短数十载年华,与浅薄的见识,又如何能尽窥这大千世界呢?”
“那倒也是,想不到你还有些自知之明。”云眠霞说道,“我当你已经自认为无所不知了呢。”
“你……”
狄秋已经懒得与她斗嘴,只是摇了摇头,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蒋涉猎身上,只怕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会将他说的某些细节错过了。
只听蒋涉猎继续道:“我出了客栈,朝着西边骑马而行,很快便抵那小厮所说的山谷之中。要知道这那白头神鹰本栖身于悬崖峭壁之上,山谷地形也适合作其长居之所。然则,此处山谷地形狭小,谷底不深,是以我在西域半月有余,亦是从未来此处寻找过那白头神鹰的踪迹。”
“踏入山谷之后,我听见天空中响雷不止,却不曾落下一滴雨水来。确实正如那客栈小厮所言,这雷属于旱雷。我想着,那小厮竟不是信口胡言,便对他口中所说的怪人更加感兴趣起来。”
“但那处山谷绵延十余里,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完。我骑马行在谷中初时不觉,走了一段更是发现这谷中落石遍地,崎岖难行,遍地所见连杂草也未有几根。”
“再瞧那山壁之上,犹如刀削斧斫,亦是无平整之处。我想着此处四处寂寥,生灵遁形,别说是人,便是白头神鹰也不会选此处筑巢。行到后面,马匹受那旱雷惊吓,越发行得慢了。我便只好弃马步行,想着再寻一段,若是无所得干脆回去好了。”
“可就当这时,天上的旱雷不知怎的,忽然瞬劈下来,直落在谷中,击在山壁之上。顿时远处只见得滚石隆隆,尘土飞扬。我惊了一跳,暗忖自己侥幸没有行得太快,这才免遭天雷击顶之灾。”
“当时,我壮着胆子还想接着行进,但那天雷却不知怎的,又再次落入谷中,这一回却不只一道,而是数道。我这才发现,原来这谷中之所以如此多的落石,山壁也如此怪模怪样,是长久以来这天雷不断落地所致。”
“我蒋涉猎自忖算不上什么盖世大英雄,但这胆色却还是有几分的。可这天雷击地毫无章法,威力又着实骇人,碰之者必死无疑。任凭那当世四大高手,遇见了只怕也是束手无措。老夫这条命纵使已经活了六十多岁,也算活够了。但却从未想过要为寻一个不知名的怪人,而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于是,当时便有了怯意,想要退出谷去。”
季先生听到这里冷冷一笑:“这蒋涉猎讲故事的法子倒有一套。”
“季先生何出此言?”姜水心有些不解道。
“二小姐没听见吗?他这般说自己起了怯意,想要退出谷去。可既然这柄奇兵会出现在此,那说明当时他必定没退。不过是欲扬先抑,怕是在拐着弯说自己最后不怕这天雷的威胁,强行深入山谷去了。”
却见蒋涉猎果然不出季先生所料,续道:“就在这时,我听见不远处,竟传来一声豪气干云的狂笑之声,不由地停下了后退的脚步。眼见这谷中当真有人在,而且就在不远的前方,老夫又如何能甘心功亏一篑就此回去呢?于是,也顾不上这天雷会不会落在身上,提足便飞奔而去。”
云眠霞一听,笑道:“还真被季先生说中了,这分明就是在自夸自擂嘛,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晓得害臊。”
“你说他不害臊,其他人可不这样觉得,你瞧着马上就有人要夸他了。”狄秋摇头道。
那众人一听这蒋涉猎不惧天雷硬闯山谷,果如狄秋所说,都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这蒋涉猎有胆有识。
连褚天明也道:“要换做是我,当时定先抽身走了。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一个不知身份之人,冒这生命危险。先生实在是勇气可嘉!”
“不敢不敢。”蒋涉猎抱拳谦道,“当时我只是觉得,这人竟然敢在天雷之下非但不惧怕,还昂然大笑。我蒋涉猎若打退堂鼓,岂不是甘居人下,自认懦夫了吗?于是,我抱着这股不服气,便想着当日非要寻到这人不可。”
“我驾着轻功,在谷中快速前进,不多时就见到一个人影。当时,我还不知他是否就是那客栈小厮所说的可以预知天象的怪人。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正立在一处巨石之上,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天空,像是在等着什么。”
“我见他白须发垂胸,目光似火,身如铁塔,昂然立在那里仿佛似天外来客,非凡间之人,不由地看得呆了。我不敢随意说话,生怕惊扰了他,于是暂且躲在一旁观望。”
“这时,恰逢一道天雷从空中划过,似乎即刻就要落入谷中。我见那人站得很高,生怕被那天雷击中,正要呼喊一声让其下来。却见,那人一个纵身飞出,手中长剑一抖,朝着那远处的山壁狠狠掷去。天雷竟如获得了召唤一般,瞬间朝着那柄剑击去,劈在了剑身之上。”
“当时那一幕,老夫实在难以用言语所述。只能说,我平生绝无见过那般情形。那长剑与天雷接触,发出耀眼的光芒后,竟不支离破碎,反倒是扎入山壁之中。我肉眼一估,几乎除了剑柄之外,尽数没入了山壁,其剑之利,其雷之威,都无不令人咋舌。”
听到此处,黎元成忍不住道:“先生所说的那柄剑,可就是眼前的这柄吗?”
“不错,正是这柄奇兵了。”蒋涉猎点头道。
众人一听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若当真入蒋涉猎所说,这柄剑遇雷不断,遇山不折,其坚其利可谓是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把来。
蒋涉猎又续道:“我当时见到这柄剑的第一刻,也同大家一样惊讶不已,想不到这世界上竟有如此宝剑。对于那个怪人,我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人非机关师莫属。”
“好家伙,连机关师也搬出来了。”季先生冷笑道。
狄秋见季先生一脸的不相信,便问道:“既然这剑如此神奇,那是机关师所铸也属正常,又有何好怀疑的?”
“阿和公子有所不知,这机关师已将所有的心血都贯注在营造技法之上,再无心力去学其他。”季先生道,“虽然其铸造兵器机关的技艺天下第一,但却无一人会武功。是以,他说的那人绝对不会是机关师。”
“那他这样说,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一旁的云眠霞懵懵懂懂道。
季先生瞅了云眠霞一眼,解释道:“这蒋涉猎说的这人若非机关师,那也与机关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你且听他后面接着说就明白了。”
只见,蒋涉猎忽然停顿了一会儿,没有接下来再说,似在等着什么。众人见了纷纷问道:“那后来如何了?”
蒋涉猎却故意买了个关子:“大家听我提到机关师,就没有丝毫怀疑吗?”
众人见蒋涉猎反问自己,有的道:“既然这能抗住天雷的奇兵都存在,按会武功的机关师又何尝不能存在呢?”
有的却道:“话不能这样说,这机关师一职,从未出现过会武功之人,这可是没有过任何先例的。”
“可蒋先生说这人白须垂胸,似天外来客,说不定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没准他既有机关师的造物技艺,又有武林高手的武功,那也犹未可知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吵个不休,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朱谦见状,急忙开口道:“先生还请揭晓答案吧,我想既然这柄兵器如此特别,那他的主人是一位绝世高人也不足为奇。无论是不是机关师,我辈自有论断。”
“好!”蒋涉猎满意地冲朱谦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家不疑我说的话有假,那老夫斗胆就继续说下去了。”
“我当时其实也和诸位一样,怀疑他手中的兵器乃机关师所铸。但想来我年年参加机关城的奇兵会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柄奇兵出世。要知道,若是这把兵器现世人间,就算是名扬天下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却偏偏我连一点消息也未曾知晓,当时真是诧异极了。”
“更何况,这擅铸奇兵之人中,鲜少有造剑之人。这剑身本就狭小,宽不过二寸,长不过数尺,难设机关不说,更与常兵几近。再者说,任何一人得到这柄兵器,定会招摇于人前,又岂会甘愿躲在西疆边境之地,藏身于山谷之中呢?”
“想到这些,当时我更是为眼前所见之人而感到惊讶。毕竟只从外貌来看,那人的年纪却还要长我许多,我便是喊一声老前辈也是应该的。除非,他持有这柄奇兵已经多年,且没有踏足江湖纷争之心,只愿独身在这西域山谷之中隐居,这才教我们中原人士对其人,对其剑一无所知。”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暗自点头,心道这蒋涉猎言之有理。若蒋涉猎没有说谎,自机关城重建之后,他没有错过任何一次奇兵会。那他对当世奇兵应该是如数家珍,巨细靡遗才是。若连他也从未听过有这样一柄稀世奇兵,那只能说这柄奇兵的来历定非比寻常。
蒋涉猎的一席话可谓是吊足了与会之人的胃口,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他讲故事,但不相信的却还是有几人存在。
狄秋对身旁的季先生道:“先生觉得这蒋涉猎所言如何,可有几分是真几分为假呢?”
“这我也说不准,他说的故事之中除了他与那怪人以外,只有那客栈小厮。更何况他寻入那山谷时,那客栈小厮也不在其身旁。”季先生摇头道,“既然无第三人可以作证他的说法,那这个故事的真假,只能是智者见智了。”
“依我看,便是那客栈小厮在场可做人证,今日这蒋涉猎所言也未必靠谱。毕竟这客栈小厮到处都有,想要找人弄虚作假也不是什么难事。”狄秋道,“却不知这蒋涉猎是为了让人相信他这奇兵来头不小,而故作神秘,还是确有其人其事,真是难猜得很了。”
默立良久的姜水心闻言,不禁对这蒋涉猎的来历起了疑心,也插嘴道:“这蒋涉猎说他参加过机关城所有的奇兵会,季先生可曾在上一届奇兵会上见过他呢?”
季先生笑着摇头道:“二小姐想多了,这奇兵会上大多数人都是易容与会。这蒋涉猎即便参加过每一届奇兵会,也未必有人认得。但有一点我却可以证明,上一届奇兵会,我从未见过有人戴着一对铁爪出现过。”
“这样说来,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全看我们信与不信了。”姜水心嘀咕道。
狄秋听了只是沉默,这江湖中虚伪之人多如牛毛。之前自己遇到的那王洛生、廖亚先之流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听这蒋涉猎说话谦逊委婉,待人有礼有节,却不代表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是以,眼前这个从这蒋涉猎口中道出的故事,却也不一定会是真的。毕竟,自己听过的假话没一千却也有八百了,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懵懂之人,早就学会“怀疑”二字。
场中,蒋涉猎停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我虽猜到那人是世外高人,但却不敢轻易求见。老夫平生虽无缘得见所谓的世外高人,却也猜到其脾气定是古怪乖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激怒其人。是以,当时也未敢轻举妄动。”
“却见,那柄剑没入山壁之后,那世外高人又再次飞身而出,握住剑柄将其拔出。接着,便竖在面前观摩许久,脸上洋溢着莫名的笑容。诸位可知道,这一柄剑长约五尺,没入山壁想要拔出那是何等的难事。可那世外高人,却如从鞘中取用一般信手而为,其功力实在深不可测。”
眼见着蒋涉猎,从怪人,到那人,再到世外高人,慢慢将那称呼转换,却是淡然无比,毫无做作之态。众人听了也无疑心有他,只觉得应当如此。这样的人,换作谁也会将其称作世外高人了。
正当,大家以为接下来蒋涉猎无论如何也该现身与这位所谓的世外高人见面之时,却听蒋涉猎出乎意料道:“我见这位世外高人将剑取出山壁,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却听他忽然连笑三声冲着我躲藏之处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何须藏头露尾呢?’”
“原来,自我来到左近之时,行踪早已经被这位世外高人发现。我当时见其掷剑取剑之能,便已经知道其武功只高强非我所及,被发现行踪也属平常。更何况,此番还是他主动相邀要与我见面,也不算是我打搅了他,便现身而出与他攀谈起来。”
“当时,得到与这位世外高人面见的机会,我自然心潮澎湃,兴奋不已。尤其是可以近距离瞻仰他手中的这柄稀世奇兵,此等机会又怎堪错过呢?”
“初时,我还不敢立提观剑的要求,只怕有些唐突。便先道起小厮与预测天象云云,与这位世外高人摩磋了几句。但眼睛却忍不住,不断地瞟他手中的奇兵。”
“好在,这位世外高人并非吾辈所猜的那样倨傲古怪,反而平易近人,以礼待我。他见我对其手中的奇兵感兴趣,便立掷于地,邀我近观。诸位,却不曾见到当时的场景。这位世外高人,不过轻轻一松手,这柄奇兵便没入地下四寸有余,全然没用任何气力。这番神物实乃天上所有,非人间所属。”
听到蒋涉猎将这兵器说得神乎其神,众人多少有些怀疑。就连朱谦也道:“此奇兵若坠地能入四寸,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也不为过了。先生可否有些夸大其词了些?”
蒋涉猎见朱谦不信,脸上微微一笑,手中却忽然运动真力,猛地朝那剑架一掌打去。那剑架不过榆木所制,又非什么精钢,当即被这一掌打得四分五裂,掉了满地。
只见,那剑架上的奇兵瞬间坠落在地,“铿”地一声嵌入地表,剑身之上龙吟之声昂然不绝。众人定睛一看,嵌入底下的部分足足四寸有余。
这一幕,就连狄秋与季先生也不禁看得呆住了。若说蒋涉猎说的故事中有假,但这柄奇兵的厉害却是丝毫不假。其锋其利,确实有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之能。
蒋涉猎瞧着众人目瞪口呆的震惊模样,大笑道:“这下,诸位可相信老夫所说的不是假话了吧?”
朱谦瞪着眼睛绕着那柄剑转了一周,止不住地咋舌,接着便抱拳歉疚道:“是晚辈冒昧了,这柄奇兵当真不愧是普天之下最锋利的剑。只怕就连机关师,也难以铸出能与之相匹的奇兵。”
“其剑之利自然不在话下,但若只是锋利的话,却还难堪奇兵之名。”蒋涉猎满意地笑道,“诸位不知的是,这柄奇兵之所以神奇,还在于其有足以撼天的雷霆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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