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已破,云眠霞便急不可耐地朝着上面伸出头去。却见这出口处,竟不是别处,而是一间酒楼的厨房,一露头出来,那荤腥、佐料、蔬果的气息随即便扑鼻而来。
云眠霞努力向上爬去,总算从通风口里脱身。回头一看,这出口处竟然是在一口大锅的锅底,下面连接着炉灶。方才堵着出口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口巨大的铁锅。
狄秋在下方喊了几声:“怎么样,上面可是出口吗?”
“等我一下。”云眠霞忙推开厨房的窗户出去确认,只见那星空正悬于头顶,毫无疑问自己已经从那地下迷宫脱身了。
云眠霞欣喜若狂,忙回来告诉狄秋:“是了,这就是出口,你且等等,我去找绳索拉你上来。”说罢,便急忙在厨房里翻找起来。
狄秋这时总算送了口气,旋即蹲下身子又查探了一番季先生的状况,只见季先生的体温忽地又升高了起来,却比寻常时要高了不少,显然是发烧了。狄秋心中一沉,这体温宁要凉也不要热,这一热可就难办了。
他伸手一抚,发现季先生的额头已经有了些许汗水,皆是冷汗,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细若蚊吟的呻语,倘若不尽快用药施救,只怕情况会变得十分麻烦。
正当狄秋这样想着,上面掉下来一条绳索,原来云眠霞已经找到了绳子。狄秋也不管其他,赶紧一把抓住,先将其先捆绑在季先生的身上。
“云娘,你先拉季先生上去。”狄秋道,“手中缓些,季先生状况并不太乐观。”
云眠霞回应道:“知道了,你在下面先托一下,好帮我省些力气。”
狄秋听罢,只好将季先生托举起来,好减少云眠霞手中的压力。不多时,云眠霞便将季先生和狄秋两人一前一后都拉了上来。
狄秋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厨房时,也是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机关师会把这底下迷宫的出口安排在这样一个地方。仔细一瞧这厨房,端的平日也没少有人在这里生火,可谓大隐隐于市,那机关师还真深谙其中之道。
“狄秋,现在怎么办?是先去找水心,还是……”云眠霞急切地问道。
狄秋摇头道:“先回荟云间,无比要把季先生救醒,否则我们两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机关城里四处乱撞,是没办法找到姜姑娘的。”
云眠霞虽然心中担忧这时间再继续耽搁下去会再生变化,但既然狄秋都已经这样说了,也很只好允他的意。
两人一左一右搀起季先生,推开厨房的门,朝着后门走去。却没有想到这一出门后,发现那荟云间就在前头不远。
两个人相顾愕然,他们从北边城墙进入地下迷宫,想不到走了半夜竟然又回到了荟云间附近。
但惊讶归惊讶,两人脚下却是不停,急忙将季先生搀回了客栈里头。狄秋找来小二问:“最近的大夫在哪里,快些去请一位来。”
小二为难道:“两位今年是头一遭来这机关城吧?”
“你什么意思,这与我们是否头一遭来机关城有什么关系?”云眠霞问。
小二笑道:“咱们这机关城里向来没有固定经营的大夫,都是行脚的居多,没个定数,只有黑市上有那么些个,还只能花大价钱去请。”
“钱不是问题,你在只管去请来,我们现在非常需要大夫。”狄秋忙道。
可这小二听了,却不动脚,依旧站在那里一脸踌躇。云眠霞见了,以为他是要先付现钱,赶紧从自己怀中抓了一个银锭塞在他的手中:“这么多可够你打点了?”
“小的……小的不是不愿去,只是着三更半夜,便是黑市也都歇下了。我这问路却也无门不是?”小二嘴上哀叹着,可手中却是不住地搓着那银两,显得爱不释手。
狄秋见状,正思虑着什么,忽然间耳朵一动,面色剧变,忙上去从小二的手中抢回了那银两道:“你先下去吧,我们有事自然会叫你。”说罢,便把小二赶出了房门。
云眠霞见状,急道:“你这是做什么?这小二显然是贪财,我们多花些银两便是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还舍不得花钱吗?”
狄秋没有急着回答云眠霞的疑惑,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便急忙合拢了房门,指了指那窗外。
云眠霞愣了一愣,不懂狄秋的意思,脚下悄悄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了窗户。只听到“哎呀”的一声,这窗外竟然蹲伏着一个人。
云眠霞眼疾手快,不等对方反应,一把就抓住那人的肩头,朝着屋内一掼。身后的藏云剑借势,已经抽在手中,若有不妥,便立刻要了那人的性命。
“云女侠饶命!”那人慌忙求饶道。
狄秋与云眠霞一听,这声音怎这般熟悉。狄秋将其脸正过来一看,低呼了一声:“钱金豹,是你!”
“狄……阿和公子……”钱金豹赔笑道。
狄秋连忙让云眠霞收起武器,冲钱金豹道:“你还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做什么?之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这……”钱金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大哥钱金虎的命令下一直蹲守在附近,于是忙编创道,“我方才路过荟云间,瞧见你们背着这位老先生回来。我看这老先生好像受了不轻的伤,所以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你早不路过,晚不路过,偏偏这个时候路过,也太凑巧了些吧。”狄秋冷笑道,“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可以,识相的就赶紧走吧,就不要我亲自请你了吧?”
钱金虎见狄秋向自己下了逐客令,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旋即又道:“这位先生的伤还需要及时救治,而这机关城里的大夫和药材都在黑市上,阿和公子还需要个接头的门路……”
“少废话,你走是不走!”云眠霞一拍桌子喝问道。
钱金豹身子一颤,只好讪讪地推开房门要走。可狄秋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出手拦道:“你说你有接头的门路?”
钱金虎一听,立马去而复返,对着狄秋连连点头,但又不自主地朝云眠霞瞥了几眼,生怕她有不同意。
果不其然,云眠霞听狄秋这般说,立马附耳道:“你却相信这小子吗?季先生还有水心的事情可都耽搁不得了。”
“我自有分寸。”狄秋只是冷静地回了一句,便再无后话。
又对钱金豹道:“你说你有接头的门路,那便赶紧去找一个可靠的大夫过来。要遮掩耳目,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还要这荟云间的下落,可能做得到吗?”
“阿和公子吩咐,在下定竭尽所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钱金豹连忙应承下来。
狄秋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去办。现在小月与宁老爷也不在身边,只有自己和云娘两人,若是这时候再分头行动,只怕再另生枝节,所以还是能待在一起,就尽量待在一起的好。
既然钱金豹说他有办法,那何尝不能让他去试一试。这黑市的门道自己一点也不清楚,想必云娘也是如此,与其在碰一鼻子灰后回来,倒不如直接让钱金豹去来得实在。
这时,天已经渐明,快要破晓。季先生忽然发出微弱的呻吟,狄秋抚向他的额头,发现额头已经热得发烫。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无奈之下,狄秋只好让小二打来水,不停用湿毛巾敷在季先生额头上位其降温。但这么做不过是杯水车薪,难解眼前之忧。
云眠霞焦急地在屋内徘徊着,心里想着那钱金豹怎么还不回来。若再不出现,这季先生只怕就要撑不下去了。
两人直直等到了五更天,房门外总算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们竖起耳朵一听,竟然是钱金豹带着人回来了。欣喜之下,云眠霞急忙打开了房门就要迎出去,这下却把狄秋吓了个够呛。
他连忙拉住云眠霞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只是要去接他们。”云眠霞关心则乱,早就把什么顾虑都抛诸脑后。
却见狄秋忙关上房门道:“你这简直是胡闹,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钱金豹带着大夫过来的时候,把人家的眼睛给蒙住吗?”
“你也太小心了些,难不成还有人会对季先生不利吗?你别忘了,梅崇祖可都已经死在那地下了。”云眠霞不满道。
狄秋见云眠霞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只好解释道:“还记得我在梅崇祖的身上搜到的那封信吗?那封信里头写着,梅崇祖已经利用这奇兵会,逐步让这些奇兵取代江湖上的常兵,已达十年之久。而这十年里,每一届奇兵会的话事人都不相同,这也就意味着,那梅崇祖的同党在这机关城中绝对不在少数。现在你可明白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小心了吧?”
“你是说,那梅崇祖的死很可能已经……”云眠霞吓得捂住了嘴巴。
狄秋重重点了下头:“要计划和行使这样一盘棋,光靠梅崇祖一人肯定远远不够。就算梅崇祖的尸体现在还没有被发现,但我想也瞒不了多久。”
正这样说着,房门忽然被“笃笃笃”地敲响。狄秋连忙打开门来,只见钱金豹带着一个背着医箱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一看便知,这背着药箱的人就是大夫了。
钱金豹按照狄秋的要求,将这大夫蒙住了眼睛,带他进来的时候,嘴上也没有做声。只是说了一句:“公子,大夫到了。”
狄秋赶紧朝着季先生躺着的地方指了指,钱金豹心领神会,连忙领着大夫走了过去。那大夫坐在床沿上,伸手出来摸到了季先生的手臂,正要号脉间却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紧接着,双手齐出,在季先生的手臂上自下而上地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摸到了肘关节。
狄秋心中生疑,朝着钱金豹看了一眼,只见钱金豹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大夫在做什么。
只见这大夫摸了半天,双手忽然间一拧,“咯啦”地一声,季先生的手臂猛地发出骨骼间摩擦的声响。
云眠霞吓了一跳,正要上去阻拦间,却听着大夫道:“这位病人手脱了臼,我必须为他接好才行,或者说相公不愿意,那我也可以不多费事了。”说罢,便缓缓抽回了手等狄秋吩咐。
云眠霞回首看了看狄秋,试在问他的意见,狄秋只是摇了摇头,让云眠霞暂时静观其变。这跌打损伤并非一般大夫能看得,自己更是对此一窍不通,虽心里头也是不太情愿,但暂时也只能看着这大夫摆弄了。
那大夫见狄秋不说话,只当他默许了,便摸向季先生的左手,手中摸索了一阵子,找准了位置后,就运力一拧。季先生的胳膊又发出一阵“咯啦”的声音,听得旁边的三人不禁毛骨悚然。
就这样,大夫先后将季先生的双手双脚一并扶了关节回到原位。狄秋和云眠霞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季先生的四肢都被那梅崇祖给卸得脱了臼。
大夫处理好外伤之后,终于为季先生号其脉来,过了不久便回头说道:“这位老先生受了些内伤,同时风邪入体,高烧不退,需要调理一阵子。”
狄秋见大夫断了病症,忙朝着钱金豹做了个吃东西的手势。钱金豹赶紧冲那大夫耳边道:“那大夫,这位病人要用些什么药呢?”
“我说些,你且记好了,苦艾草一两、银杏叶一钱、黄芪三钱、罗汉果一钱、白背叶一钱,三碗水熬成一碗服下就可以了。”大夫口述道。
说罢,大夫打开药箱,从里头那处几个纸包,在鼻子旁边闻了闻,接着挑出来放在床边:“这些就是我说的那几味药了,药量够一剂,剩下的你们再花钱去其他地方买吧。”说完这些,便伸出一只手来,冲着钱金豹的方向,似乎是在讨要诊金。
狄秋朝着钱金豹使了一个眼色,钱金豹急忙拉上大夫站了起来,接着冲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塞进了大夫的手中。那大夫倒也不避嫌,手中掂量了几下,又将银锭放在口中咬了咬,确信无误后这才塞进了怀里。
狄秋见着大夫行事倒也不拖泥带水,自始至终都没有耍过花招,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想必这样的病人和出诊方式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于是,冲钱金豹做了一个绕圈的手势,暗示钱金豹带着这大夫在外面多绕些路,再放他回去。
钱金豹点了点头,亦不多言语什么,接着便拉了大夫的手离开了荟云间。而狄秋也赶紧将方才那大夫开的药拿去煎熬,总算赶在天全亮起来之前,喂了季先生喝下药去。
这折腾了一夜,两人都是又困又乏,但却不敢闭眼,生怕这一闭眼季先生会有什么万一。于此同时,又担心季先生会中途醒来,要是那时候自己睡着了,却不能第一时间得知姜水心的消息,又会耽误最佳的营救机会。
狄秋毕竟有雷火石护身,这体力尚且充沛,但云眠霞很快便顶不住了。虽喝了那地仙酒之后,内伤已经痊愈,可经过昨夜这担惊受怕,也难免身心俱疲。
守在季先生身边没多久,云眠霞总算支撑不住,靠在茶几之上沉沉睡去。狄秋见状,也不敢惊扰,只是在她身上批了一件袍子,便又回到季先生身边守护。
天色不久便彻底亮起,荟云间外渐渐传来了人声。算来今日便是奇兵会的最后一天,蒋涉猎就要在今晚决出那伴月剑的真正归属。可朱谦一直密谋的“烟花”究竟是何物,狄秋到现在却还没有查清楚。
这机关城里,已然波诡云谲,暗潮汹涌,绝不能再待下去。先前狄秋还为朱谦密谋夺取机关城的野心而感到忧虑,生怕伤及无辜之人。但得到梅崇祖的那封信后,他却猛地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据那封信中所言,这梅崇祖既然是那位“圣公”的属下,受命以这奇兵会位由,将天下常兵取而代之,好为这“圣公”夺取天下铺平道路。那也就是说,这十年来的每一届奇兵会的话事人,都与这位“圣公”脱不了干系。
那蒋涉猎虽然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若非自己看到了梅崇祖的这封信,只怕也会被他的伪装蒙骗了过去。这也难怪这每一届奇兵会的话事人,都必须由上一届的话事人进行把关才能担任了。就是因为,创办这奇兵会之人,原本就是一伙的。
正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伙人,这奇兵会的话事人自然是想要谁来当,便是谁来当。那外人想要染指,根本就没有可能。
但退一步说,即便是有人想要插手这奇兵会的事宜,却也绝拿不出可以与这伙人相匹敌的奇兵。毕竟,就梅崇祖的那封信中所言,这天底下的机关师,除了那位渠良以外,都已经命丧他手。那在杀这些机关师之前,搜刮掠夺一番,自不必言说了。那地下迷宫中,不计其数的绝世兵器便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此处,狄秋不禁反倒是有些期待这朱谦究竟会如何在这奇兵会上利用那“烟花”,迫使蒋涉猎一干人等俯首称臣。一想到这“圣公”耗费十载,为了这奇兵会,最后要折在朱谦这个后起之秀手中。想到此处,狄秋不禁嘴角一咧,心中颇感兴趣。
正当狄秋想入非非之时,门口忽然有人敲门问候道:“阿和公子,有位公子让我将这个送给你。”
狄秋心中一沉,这个时候会是谁送东西给他呢?他生怕小二再喊,会惊醒了云娘,于是赶紧去打开门来。
可映入眼帘的东西,却完全让他始料未及。只见那小二的手中,捧着两把少说有五十余斤重的钢骨铁伞。正满脸通红呼哧带喘地立在那里。
但还未等狄秋开口询问是谁送来的铁伞,只见这小二手中已经抱不住,竟一头栽倒在了狄秋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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