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老五三人的马车以后,狄秋不禁道:“这北方的老虎却比南方的大了许多,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这老虎身上却没有花纹,倒是与我在画本上看见的大相径庭?”
老五见狄秋突发此问,有些疑惑道:“小兄弟在这之前未曾见过那真老虎吗?”
“说来惭愧,我那地方虽然在南方,但地处偏僻,已在红丸国边境,是以没有老虎,倒是有野狼、鬣狗之流。”狄秋道。
老五点了点头:“这也难怪了,是以小兄弟才会将这大彪当成了老虎。”
“咦?五兄为何说当成了老虎,难不成这大彪和老虎还不属于同类吗?”狄秋奇道。
一旁的金门三侠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怪物体态形状皆是老虎的特征,怎生得不是老虎呢?只不过它身上没有那显眼的花纹,料想多半是少有的品种,但要说它不是老虎却是怎么也不信的。
老五见众人不解,便细细解释道:“这怪物说是老虎倒也差不离,但确切来说还该叫大彪才对。这大彪虽是老虎所生,但非老虎所育。每只母老虎诞下虎崽,唯二者。但这彪却不同,是为特殊的第三胎。其初生时,便天生缺陷,体虚孱弱。母虎见其无法育长,便会攻击驱赶,最终狠心遗弃。”
“既然如此,那这头大彪又如何活得下去?”云眠霞不禁听得入了迷,忙追问道。
听云眠霞此言,老五眼中忽然冒出炽热的光芒瞥向身边的大彪,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口中道:“这大彪落单之后,无母乳饲养,可谓十死无生,难以存活下去。
但偶有例外,凭借其坚韧的生命力能继续生长下去。而这大彪一旦留得性命,便会在自然界中迅速壮大。直至有朝一日,便会寻至出生之地,找到其生母,并将其杀之。”
老五的一番话听得众人不寒而栗,这样说来这大彪这么努力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杀母寻仇了。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在这自然界中,亦有这般悲剧的存在。
老五又继续说道:“这大彪在杀其生母以后,却还不算完,它还会继续寻它两个手足兄弟复仇。直到一家子全部死绝,这大彪才算完成了毕生心愿。”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些,它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不曾攻击驱逐它,为何却连他们也不放过呢?”云眠霞惊道。
老五淡淡一笑:“这就是这大彪的宿命,正所谓彪者,悍也,它在自然中受了多少磨难,就要将这些痛苦的记忆连本带利地还回去。是以,这大彪身上之所以不会有花纹,就是因为它决意要与母系断绝关系。”
听完老五的解释,众人心中皆是骇然。他们想不到这大彪的来历竟如此传奇,也难怪老五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中会充满了莫以名状的感慨。
“这大彪的稀罕诸位也算是听闻了,我游猎数十年,今儿个还是头一回打到大彪,却比几年前猎得羚羊还要痛快,倒也不白费了这几个月的跟随。”老五的眼中充满了自豪感。
狄秋看了一眼那大彪的尸体,不禁问道:“可这大彪的皮毛没有花纹,却还能卖个好价钱吗?”
这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狄秋不曾接触过这猎人自然不懂这大彪皮毛的珍贵之处,所以才会由此疑问。他不知道的是,这大彪的皮毛虽无花纹,但其珍惜程度可比寻常虎皮要高不知道多少倍。
刘西潘冲着狄秋解释道:“这大彪人们多数也只是听过,有幸能得一见的人,只怕是屈指可数。是以向来都是有价而无市,小兄弟却还怕不能卖个好价钱吗?”
狄秋想了一想,倒也觉得不错。凡事凡物皆以稀为贵,这彪皮虽然没有花纹,但其价值确实不是普通虎皮可以与之比拟的。
众人乘坐马车,不多时便回到了老五的住处。老五家是一座不大的木屋,门口堆满了柴火,屋外立着一个架子,上面冻着腊肉和玉米。还有一处简陋的马厩和狗窝在木屋的一侧。一靠近,那狗窝里便蹿出一只猎犬,冲着马车狂吠起来。
老五打了一个呼哨,那猎犬这才停止了吠叫,安静地蹲坐下来。待众人下车,便摇着尾巴迎接上来。
云眠霞瞧着猎犬喜爱得不行,刚想伸手去摸它脑袋,却见那猎犬又吠了起来。老五见状,急忙喝止道:“阿旺,休得无礼,这都是朋友。”
这猎犬似乎能听懂人话一般,急忙闭上了嘴巴乖乖地蹲在那里任由云眠霞的抚摸。
“诸位,我这先去裹伤,你们请了家人一起来吧,我们今晚便吃这大彪。”老五冲刘西潘和安远猎道。
刘西潘早就耐不住要剐了这大彪,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便骑马往自己跑去,喊他媳妇了。安远猎却是先犹豫了一阵,这才离开。
阿旺迎了众人进屋,十分乖巧地叼来火石放在老五面前,看样子是要老五把屋里的篝火生起来。
老五刚失了一只手臂,端的十分不便,打了几次都没打着火。狄秋料到老五的脾气不会让自己帮忙,于是便只是看着,等了好久老五这才把篝火点上了。
众人围坐在篝火前暖和了一阵,老五取来了药,解开短肢上的腰带,又开始重新裹伤。这北境天寒地冻,一路上便是没如何处理,这伤口的血液冻成块了。这会儿一遇热,又化作了血水,疼得老五龇牙咧嘴。
狄秋见状,悄悄靠近老五的身子,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将一股真气缓缓注入老五的体内。
老五初时不解身体为何忽然这般炽热,回头一看狄秋的举动这才明白了过来。他知狄秋没有恶意,嘴上是以没有多言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着,继续在伤口上撒着药。
不一会儿,老五伤口的血便完全止住了。不仅如此,疼痛一感也没有初时那般难以忍受。他自然晓得这绝非自己这药的功劳,于是急忙朝着狄秋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狄秋缓缓收回真气,心中暗道:这老五也是个硬气之人,寻常人断了一只手,只怕非得晕过去不可。他却能坚持带着自己回家,一路上还与他们谈笑风生,如若平常。
末了,老五从家中地窖里取了酒来,为众人摆碗洒上,豪爽道:“今儿个是个痛快日子,大家且不要客气,与我不醉不归。”
金门三侠向来都是嗜酒如命的人,自然毫不客气举碗便饮。云眠霞自上回喝了那地仙酒,便爱上了这饮酒的乐趣,自然也不甘示弱,碗满便干。
只有宁俊涛苦着脸,只呷了两口便置碗不饮了。一旁的狄秋看得出宁俊涛在挂念自己儿子,不想喝得醉了待会儿耽误上路。便劝道:“宁老爷,这北境寒冷异常,饮些酒暖暖身子也是必要的。待会儿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可要保重身体。”
老五虽然粗犷,却也粗中有细,见宁俊涛不饮酒,猜到他有事情挂在心上。于是也道:“是了,这喝些酒暖身子是咱们北方汉子驱寒的土办法。若是老先生现在不愿饮,那待会便带些在路上喝吧。”
宁俊涛摆摆手道:“我知你们的意思,只是这天色还早,我想接着多走段路。五兄,你之前答应我们的马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老五见宁俊涛问到这事,连忙道:“那马就在往西二十里的马场里头,说来也不远,待会儿我们料理完那大彪,就带你们过去,老先生还是先等等吧。”
宁俊涛听了老五的话没有回应,只是干干地点了点头,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身旁的金门三侠本想着依那老五所言来个不醉不归,这下瞧着宁俊涛的样子,便也没心思继续喝下去了。
几人围着篝火,又喝了些酒身子越发暖和起来。狄秋第一个耐不住热,便解下了寒衣。金门三侠见状也不甘示弱,跟着也脱了外套。但很快便受不了寒冷,又给穿了回去。
一旁的阿旺见金门三侠穿回了寒衣,不满地吠了几声,似乎在嘲笑他们不济。气得钱金豹一通臭骂:“你这傻狗,我可是豹子,这豹子你可晓得吗?你该怕我的,可不要再叫了!”
众人不禁都被钱金豹这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那阿旺倒也识趣,被这么一教训,便乖乖趴下不叫了。
老五指着自家墙上挂着的一张豹皮道:“兄台可遇到对手了,我家的阿旺还真见过豹子,这墙上的豹皮就是。”
众人顺着老五的手指一看,只见这墙上挂着不少的战利品。豹皮自不用说,还有鹿角和犀牛角,连熊皮也有一张。看样子,老五之前还真没有夸大其词,果真是个几十年的老猎人了。
钱金豹见状,闷闷不乐地冲那阿旺倒:“怪不得你这般凶狠,原来是吃过熊心豹子胆哩。”
那阿旺似乎还真听得懂钱金豹的调侃,竟然昂首叫了一声,似乎在说‘那当然了。’
这下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云眠霞甚至把酒都洒在了身上。
正当众人说笑之际,刘西潘带着老婆和孩子来敲门,后面还跟着安远猎和一个商贾模样的老头。
老五倒是见过这几个熟人,唯独不认识那个老人家。便冲安远猎问道:“这位是谁?”
“是来收皮毛的。”安远猎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开口了。
那老人只好自我介绍道:“我姓魏,叫我魏老板就可以了。”
老五脸色微微一变,这大彪才刚弄回来,皮毛的事情却还不着急,毕竟这肉还没吃,怎生得这安远猎就带着买家上门了?
可既然人已经到了门口,又方便轰出去,老五也只好硬着头皮将人先放了进来,各自洒了一碗酒给他们。
那刘西潘的儿子刘钢才不过七八岁,听说爹爹打到了大彪,早就兴奋得不行,一进屋就忙着去看。当见到大彪那硕大的体型,刘刚就看直了眼睛。上前又摸又捏,还忍不住掰开大彪的嘴巴去看它的牙齿,是不是和传闻中那样吓人。
安远猎见状,急忙上前拉开了刘钢,口中斥责道:“这大彪的皮毛你可知道多值钱吗?你这揪下来的几根毛都得值好几两银子。”
刘西潘的老婆秋萍见这安远猎莫名其妙地骂到自己儿子头上,护短之心顿起,上前就挡在刘钢身前骂道:“你可别忘了这头大彪不是你一个人打到的,我丈夫也有份,拔它几根毛又算得了什么?”
阿旺见两人吵起来,忽然直起身子又是一顿吠叫。一旁的刘西潘见状赶忙上去打圆场:“别吵了,远猎也只是为了保存这皮毛的完整没其他意思。”
后面的魏掌柜这时也走上前来道:“不过是少几根毛而已,坏不了卖相的,远猎兄多虑啦。”说着,也上去抚了抚那大彪的皮毛,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露出贪婪的目光。
老五早就见这姓魏的不顺眼,上去一把撩开他的手:“这大彪还没说要卖呢,你且先在一边稍稍吧。”
魏老板见状,只得尴尬地讪笑了一声,退了开来,毕竟这大彪不是他打到的,对方不愿让他动,他也没办法。只好先坐在了篝火前,自己给自己洒了酒,冲狄秋几人道:“诸位英雄好本事,能打到这条大彪,魏某人实在佩服之至,这碗就咱家先干为敬。”说着,便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狄秋几人本就不准备多喝,再者对这眼前的商人也没什么好感。是以,魏老板一碗酒下肚,却见狄秋几人只是举碗示意,并没有喝酒回敬。这下更是觉得难堪,抹了抹嘴便不再吭声。
另一边,刘西潘总算是哄得秋萍顺心,拉着她走到大彪面前道:“你说,这大彪该怎么个料理法?”
秋萍指着大彪的尸体道:“总该是何猪肉没多少差别,五花红烧、排骨炖汤,这虎腿嘛,我瞧着烤着吃不错。”
此话一出,一旁的魏老板却忽然跳起来道:“万万不可啊,这虎骨可以入药,要是炖汤那就浪费了。”
老五皱了皱眉头,瞪着眼睛看向魏老板道:“你不是只要这大彪的皮吗?怎么虎骨也要?”
魏老板急忙回应道:“正所谓物尽其用嘛,这大彪身上处处都是宝贝。就算是寻常老虎,那虎鞭、虎尾也都是好东西,更何况是这大彪了。”
“我觉得魏老板说的对,这大彪我们费了千辛万苦才弄到手里,要是只卖张皮也太浪费了。这骨头既然也能卖钱,何不也卖了去?”安远猎忙帮着魏老板说话。
老五和刘西潘见状,心中都升起一股厌恶之感。倒不是对魏老板,而是对这安远猎。他们三人都是猎人,这打猎才是本行,做买卖的事情从来都不怎么插手。这安远猎倒好,却做其中间人来了。
老五扬了扬手道:“横竖都是要吃这一顿肉,这骨头也没大所谓,只是肋排要留下,否则却太没嚼头,那四肢你便取去好了。”
“得嘞,那彪鞭和彪尾不如也给了我,这价钱我自然是……”魏老板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这下老五还没发火,刘西潘就先忍不住了。口中道:“这猎物我们打来,自然是想自个儿留多少就留多少,有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聒噪什么?我儿却就喜欢这虎尾巴,我本就是要留给他了,你却还想要吗?”
“不敢,不敢,我却要那张彪皮和虎骨就够了。”魏老板不敢正视刘西潘的眼睛,低下头唯唯道。
老五哼了一声,也懒得再搭理他,冲秋萍道:“弟妹,这大彪你就看着料理了吧,只是着皮毛留点神取得完整些,不要伤着了。”
秋萍挽起袖子笑道:“五哥说的是什么话,老潘打来的玩意哪一回不是我给剥的皮。我保准这剥下来,定然骨是骨,肉是肉,皮是皮,万出不了差错。”说罢,便直接去老五的厨房那里取了把快刀,去宰那大彪了。
老五倒也信得过秋萍,听罢便没了后话,全权交给了秋萍,那刘西潘更是不在话下。两人各自洒了一碗酒,便喝了起来。倒是魏老板和安远猎,不时地朝那边探头探脑,生怕有个万一。
要说这秋萍的手艺也真了得,不多时那大彪便被料理了个干净。肉很快就下锅去了,多余吃不完的就先藏在了地窖里头。
刘钢毕竟是小孩子,从厨房取了那大彪的头盖骨,捧在手里玩了起来。一会儿套在头上装大彪,一会儿又去用大彪的牙齿去吓唬阿旺,直追得阿旺满屋子乱跑。
老五与刘西潘相识已久,自然一点也不在意,任凭刘钢肆意玩闹。不一会儿,连云眠霞也加入了玩闹的队列,和刘钢滚作一团。
直到,一股奇特的肉香从哪厨房传来,众人这才停下了手中的酒碗,不住地抽动着鼻子,直呼好香。云眠霞忍不住带着刘钢先钻进了后厨。不多时,便一人嚼着一块肉,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狄秋指着云眠霞笑道:“你呀,就是改不了这馋嘴的毛病,就等不了这一会儿吗?”
“这叫捷足方能先登,嘴快才能吃肉!”云眠霞口中一边大嚼特嚼着,一边咕哝道。
直把一旁的老五听得哈哈大笑:“云娘真是女中豪杰,好爽自若,只是弟妹只怕比你好要嘴快了。”
正当众人不明白老五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秋萍端着一大锅虎肉走了出来,嘴角一片油腻,显然也在后厨提前尝过这大彪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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