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阵势,端的是真将自己当成吃霸王餐的。狄秋皱着眉头,手缓缓滑落在伴月剑上。但这小二也非有意冒犯,自己眼下也确实暂时掏不出钱来,要在此处和这些人动起手来,只怕影响不小。
“小二哥,你却别介。我们非吃霸王餐来的,确实要等人会面,你这样便过分了。”宁俊涛知这几人在狄秋手中撑不过一个回合,但要打起来只怕惊动官府。虽然他们没有官司背在身上,但现在事情还多着,却没有闲工夫去公堂上叙话。
那小二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万不得已也不会发难。口中冷笑道:“你若痛快付了银子,那何至于此?几位爷若是觉得咱误会了,那就先掏个现银出来瞧瞧,也教我心服口服。我王小二别的不说,敢作敢当还是不在话下的。只要见了真金白银,我这就作揖打躬,向诸位陪不是。这一桌子饭菜,就从咱这月的薪水里扣,算是我王小二请诸位爷了。”
这小二属实难缠得紧,他料准了狄秋几人定是掏不出钱财,所以敢这般打包票。一席话说得天衣无缝,教宁俊涛这老阅历也只是咂了咂嘴,莫能反驳。
“小二哥,你且不要这么大阵仗,这酒楼也非我们一桌客人,传出去对声名却也不大好。”狄秋踌躇了一阵,软言劝说道,“这样,我这里有一把贴身宝剑,且先抵在你那,我保证不过一刻钟你定会见到银子。”
说罢,狄秋解下腰间的伴月剑,往桌上一拍,示意那小二来取。
那小二见此,呵呵一笑。要说行走江湖的弟子他没见过一千,却也有八百。哪有什么宝剑不装在剑鞘里,却是这样用布裹着的?是以眼中尽是不屑,懒散散道:“我瞧,你这剑可抵不了这一桌子饭菜。”
“哦?”狄秋猜到是自己这伴月剑裹着布条不甚美观,所以这小二瞧不上眼,于是干脆解开包裹,将剑身的一部分露了出来。
那小二一见,这伴月剑通体散发着夺目白光,凛然正气,端的是一柄上好的兵器无疑,顿时便愣在了那里。
一旁的宁俊涛见狄秋要抵押这伴月剑,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压低声音在狄秋耳旁道:“别瞎出主意,这剑买这十家酒楼都绰绰有余,怎可以随意抵押!”
“诶,眼下你却还有别的办法吗?金狮兄没回来,我们就只得这样做。要不然,教人知道我们吃饭不给钱,这凉城才刚进来,只怕就要被官府撵出去了,到时候怎么去寻运年?”狄秋叹道。
那小二耳聪目明,见宁俊涛在狄秋身边耳语,对自己十分警惕,已经知他在劝不可抵押这剑。于是,赶紧改了口风:“这剑瞧着还算可以,就当你不是在说谎。我便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要是再见不到银子,那这剑我就让掌柜的拿去当铺当了抵账。”
说罢,也不客气,直接上来将那伴月剑抢到手里,生怕狄秋再返回。接着,便冲方才喊来的打手招呼了一声,一并下了楼去。
“这……你就这样让他拿去了?”宁俊涛见狄秋也不加以阻止,不禁有些着急。
一旁的钱金虎更是气得直骂娘,口中一边说着二弟钱金狮的不是,一边不断冲狄秋告罪,说自己无能,害得他抵押了那伴月剑。
但狄秋倒是心宽,只是压了压手,让大家冷静些:“那剑给他便给他了,反正要取回来也不过是信手的事情,我们本就一身的麻烦,何必再添呢?”
话语间,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狄秋也非十分信这小二,若到万不得已,只怕也会用些特殊手段,自不必多说。
可一行人等了又等,钱金狮还是不见身影,难免沉不住气。钱金虎忍不住道:“要不我寻出去看看吧,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要是我二弟真遇见了什么事脱不开身,我们这边横竖也等不到那银子脱困。”
“金虎兄你还是坐坐吧。”宁俊涛心中又何尝不着急,但还是勉强劝道,“那小二就在楼下,要是见少了个人,哪里能情愿,非立刻跑去报官不可。你安生在这坐着,这半刻钟说长不长,这会儿就快到了。要再不见人,我们与那小二撕破脸也不算晚。”
狄秋知钱金虎是关心自己弟弟,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换做谁都放心不下。于是,便道:“金虎兄,要不这样,就让我去寻寻看,你且在这里坐着。要是有了消息,我即刻就回来见你们。”
“那……那就有劳狄公子了。”钱金虎见狄秋出头,总算松了口气。
狄秋也不废话,倚着栏杆悄悄滑落下去,顺着酒楼旁的小巷直接跑了。但出了酒楼后,他才发现自己这一趟却连该去哪里找人也不知道。
心中细细一琢磨,想着那些野物一半可入药,一半可入农市。于是,想着先去附近的药铺瞧瞧。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挂着“正光药铺”牌匾的去处,狄秋也不迟疑,快步就赶了过去。一进到里头,一股子药味混在空气里,冲了他一脸。端的和在芙蓉镇时,苏大夫家没什么两样。只是那柜台做得老高,一副市侩气,倒是显得惹眼不已。
“掌柜的,可否问些话?”狄秋开门见山道。
那掌柜抬头瞅了狄秋一眼,缓缓走了过来:“客官是买药,还是卖药呀?”
“我不为做买卖,只是打听几个人。”狄秋道,“方才这光景,可有几个乡野村夫打扮的客人来你柜上贩过药材吗?中间有个身材阔些,八字须、瓜皮帽、紫色袍,说话南方口音。”
“你说他们呀。”掌柜的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那几人说是嫌我给的价钱不地道,没舍得出货。我便指了一条路子给他,教他去佟廷昌的府邸转转。”
“佟廷昌?这是个什么人物?”狄秋不明所以,只当也是个买卖药材的。
那掌柜见狄秋不认得这佟廷昌,眼睛也懒得抬,只是答非所问:“你是南方人士吧?”
“是又如何?你说的这人在你们凉州好有名吗?”狄秋见这掌柜的怠慢,也没了好性子。
“不只是凉州,北境十二城里头都有名。他是御前总管程刚的外甥,当前一品大员,领刑部尚书的缺,手段厉害着呢。你要找,随便出去拉个路人带着去就是了,不要打搅我做生意。”掌柜的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狄秋见状,心中暗忖,这佟廷昌身居高位,岂会与钱金狮他们做什么买卖,这掌柜分明是见他们不是这北境人士,又没做成生意,有意耍弄他们。
但眼下找人要紧,狄秋也没工夫去教训这无良小人,转身便出了正光药铺,寻了一个路人去问那佟廷昌的府邸在何处。
幸运的是,这佟廷昌的府邸倒是不远,只在两条街外。狄秋暗暗祷祝,钱金狮几个别梗着脖子真去了那里,否则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连忙快步跑了起来,不多时便赶到那佟廷昌的府外。
可出了看门的护院,佟廷昌的府邸大门却是紧闭着,也瞧不出方才钱金狮几人是否已经来过。还见那些个门人,个个都配着腰刀,面色凶悍严肃,不像是吃素的。要想跟那正光药铺的掌柜一样好生答话,只怕是不可能了。
狄秋挠了挠头,心里头想着,既然只是确认一下他们来没来过,那也不用这样死板,干脆就偷摸溜进去看上一眼就够了。想到这里,狄秋驾驭轻功,悄无声息跃上屋檐,几个腾挪就进了府内。
但他错估了这佟府的大小,一上得屋顶,便看见这宅院六进六出,宽阔得不成样子。又有假山、池塘、回廊、圆门,教人一眼瞧不得全貌。
正当狄秋犹豫是该深入查探还是就这样离去之际,忽听得那外头有人通报。他只得连忙俯下身子缩在高处,露出半个脑袋去瞧。
可万没想到,这进来这佟府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酒楼里为难自己的王小二。
“他来做什么?宁老爷他们几个难道这会儿工夫便已经与之撕破脸了不成!”狄秋心中不禁疑云四起,身子压得更加低了一些。
随着王小二进到内府,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迎了出来,要带他见人。狄秋这才瞅见,这王小二并非空手而来,而是手中拿着自己那柄伴月剑。
好个奸贼,我前脚才抵押,后脚就让你拿来这佟廷昌的府上献宝!狄秋气得牙痒痒,想着这伴月剑要是落在这府里,再要取回可就麻烦了。
于是,狄秋只好在屋顶上索着那王小二的身影,慢慢跟了进去,想要伺机夺回,顺便也看看这王小二要见的是不是那佟廷昌本人。
王小二在管家的带领下,在府中七弯八拐,很快就来到府邸的正中心。狄秋见到前头一扇开着的房门,远远能观察到里头摆着一张案子,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想必是佟廷昌的书房。
但王小二只被带到书房之外的院落,便被管家叫了停。接着便转身进屋,在另外一边瞧不见人的地方站了一会儿,想是与老爷通报。
不一会儿,屋内走出一人来,着一身红袍、宽边镶玉的腰带,一双黑色千层底的布鞋。头上无帽,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胡须在下巴上一颤一颤,似嘴里咀嚼着什么,瞧着该是那佟廷昌本尊无疑。
王小二见了佟廷昌走到跟前,连忙跪下行大礼。狄秋虽只瞧得见他的背影,但料想这时的脸面定是谄媚已极。
佟廷昌抬了抬手,让其免了礼,这才开口道:“这就是你要献的剑?”
“回大人的话,小的自知身份低微,偶得这宝贝不敢擅留,所以这才送来给佟大人,还望佟大人笑纳。”王小二道。
佟廷昌听了这马屁,也不作声,只是让身旁的管家上前取了。管家也是做那狗腿子做惯了的人,连忙点头哈腰上去拿了剑到跟前,展开了布条让佟廷昌去看。
这伴月剑本就白得发亮,在白日下一见了光,顿时闪得在场三人都迷了眼睛。管家吓得,连忙见剑垂了下去,口中惊道:“好宝贝。”
佟廷昌身居高位,什么宝贝没有见过,本当这王小二进献的东西不过寻常物什,想不到自己却是走了眼。连忙从管家手中抢过伴月剑来,衬在衣袖上细观。末了,也忍不住赞了一声:“是把好剑。”
王小二听了这话,喜笑颜开,连忙凑到前头道:“大人,小的却没骗您吧。这柄剑当真是一样大宝贝。”
“你小子,这剑是从哪里弄来的?”佟廷昌毕竟身份特别,握有权柄的同时,还有无数人红着眼要拉他下台。这剑若是来历不明,就算是再怎么珍贵,自己也不能收下来。否则,转眼就可能被御史捅到御前,成为一个重大把柄。
王小二自然也知道佟廷昌谨慎,连忙回答道:“是一个吃饭没有银钱的老赖,用这宝剑抵了饭钱。”
“荒唐!那老赖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却要用这宝贝来抵账?”佟廷昌端的是个人精,当即便拆穿了王小二的谎话。
王小二当即便吓得趴在了地上,唯唯诺诺道:“那厮是看着像个落拓的公子哥,想必是喝醉酒了,神志一时半会不太清楚,所以才……”
这临时编的谎话,哪里能逃过佟廷昌的法眼。刑部每天要瞧的犯人十个有九个喊冤,又有哪一个是真的冤了,要是这点把戏都瞧不透,他佟廷昌这份子差事算是白当了。
当即在王小二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口中道:“就算再落拓,总不该还是个傻子!这宝剑他拿去当铺当了多好,却会用来吃饭抵账吗?快说,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下,王小二不敢再欺瞒,连忙见狄秋几人如何吃了一桌子饭菜,犹豫着不给钱,又如何把这剑做抵押的事情通盘说了出来。
佟廷昌听罢,心中暗道:这么说来,这宝剑却是来自一个江湖人士手里。能配得上这把宝剑的人,这本事只怕也不会小。这吓正巧让我遇见了他落魄的时候,此刻不借机招揽更待何时呢?
想到这里,佟廷昌连忙道:“好,我就先把你的脑袋寄在你脖子上,现在赶快带我去见这人。”
“大人要见他做什么?”王小二只当是自己这招借花献佛万无一失,熟料这拍马屁拍在了马蹄上。生怕这佟廷昌是要拉自己去当面对证,然后落入狱去。
佟廷昌兀自瞧这王小二不顺眼,见他啰嗦,又是一脚踢去。他本是武将出身,皇帝怜他功勋,所以在刑部放了个尚书的职位,但这些年的功夫却从不曾放下。这重重的的一脚,直踢得王小二翻倒在地,捂着肚皮哀嚎不止。
那管家知佟廷昌的心思,连忙拦在两人中间:“老爷,要事要紧,这小子却还是待会儿教训吧。”
说罢,又贴到佟廷昌的耳旁续道:“不如就交给这柄宝剑的主人安排下场,也算是添了一份人情。”
佟廷昌听罢,也觉得深以为意,于是也不再折腾王小二,而是喝了一声:“还不快快领路,却要老子再给你来一脚吗?”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带老爷过去。”王小二连忙打滚起来,捂着肚皮朝外头跑去。这趟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确实是害苦了他自己。
佟廷昌不满地哼了一声,又冲属下吩咐道:“房里头那几人都给我看紧了,要少了一根头发,唯你们是问。”
“是,老爷。”
狄秋好不容易等了这佟廷昌走人,这才敢半蹲起身子,朝着下面张望了几眼。想着这佟廷昌竟然还在府里关着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钱金狮他们。
于是,赶紧从屋顶上慢慢寻了过去,找到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可解开瓦头一看,屋里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原来,那门窗上斗糊了草木灰,把光都遮了个干净,想必是这佟廷昌历来关押秘密人等特意为之。
狄秋在屋顶上蹲了一阵,想着下面有守卫,势必不能出声去喊名字,否则定会教人听见。可手头也没有纸笔,即便是有,写了消息丢入屋里,这屋里这么黑,下头的人只怕也瞧不见。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狄秋发现这屋旁倒是有一处池塘,池塘边上是个回廊,这边倒是没有守卫,不禁想到一个主意。于是,便悄无声息地落在那回廊里头,捡起一个石子用力丢进了池塘。
那守卫本松松散散,在这府里当差不比外头,一年到头也遇不上什么事,毕竟一般人绝不会闯这佟廷昌的府邸。一听到声响,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在问:你可否听到了响动。
狄秋躲在那回廊后头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过来查看,以为是这动静轻了,又丢了一块大的石头入水。这下,那两个守卫总算是来了一人查看。
但还没等他瞧个仔细,便被狄秋从后头一下点住了穴道,一把拉进了假山后头。这一切做得没有半点声息,饶是另外一个守卫不过一墙之隔,也没有发现半分异样。直到觉着自己同领去得久了,这才提着刀慢慢猫近。
但结果也与上一人一般,还未瞧见那池塘如何,就身子一软,被狄秋一并拉入了草丛之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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