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匆忙招呼道:“你们快走!”说罢,将那串钥匙朝着守卫的面门用力掷了过去。
那守卫脚下本就踉跄,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来,压根没回过神来就被打了个正着。“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又粘又热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戍城卫大牢后头的卫兵此时倾巢而出,手里挥舞着钢刀已经杀到近处。云眠霞带着冰雪儿俩姐妹冲出了大门,忙不迭地往街巷处逃去。
而狄秋则是反手就关紧了大门,手中一掌拍落打断了那‘狱’字旗杆,反握在手中,强行拦住了里头的卫兵。
“好小子,倒真会逞英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跑得了!”那被打了一脸血的守卫从地上翻起,大声呵斥道。
然则,狄秋若是要走,这些喽啰又岂能拦得住他,只不过是要为云眠霞三人争取时间罢了。
可另外一头,栾冰儿见狄秋没有跟出大门,反倒是将自己留在了监狱里头,却是没有急着逃跑,反倒冲云眠霞道:“姑娘,恩公还没出来呢,我们可不能就这样走了。”
“先顾好你自己吧,他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小卒子决计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且先寻个安全地方落脚。”云眠霞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可栾冰儿哪里肯依,转身就要回去。但即便她武功端的不弱,被监禁这几天缺衣少食,已是虚弱不堪,才走了几步便头晕目眩难以支撑。
云眠霞见她固执,还要去劝间,那栾雪儿却是冷不丁地在后面给了她姐姐一掌,将她直接打晕了过去。
“别愣着了,还不快走?”栾雪儿一下抱起姐姐的身体,对这呆若木鸡的云眠霞催促道。
这一来二去,虽说耽误了些功夫,但好在外头巡逻的卫兵还未及赶到,倒也给三人留足了机会。在云眠霞的带路下,很快便已远离了戍城卫监狱的范围。
而那监狱里头,狄秋掐着时间,与众守卫不断周旋。一有人靠近,便用旗杆逼退回去。却不料,期间有人竟认出狄秋就是几日前佟廷昌颁布的通缉令上所绘之人,便大声呼喊道:“这人是个通缉犯,大家切莫放走了他,拿给佟大人定有好处。”
正所谓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闻此言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多个胆大的愈发凶狠起来。狄秋左支右绌,已经难得顾虑周全。一人瞅准机会,竟然上前用身子一把抱住了那旗杆。
而这屋漏偏逢连夜雨,狱内情况恶化不说,外头的巡逻卫兵也已经赶到,正要攻入大门。
狄秋不得已只得将背倚靠在门上,强行用肉体支撑。他本就不想伤人,但见形势如此,若再不寻脱身之法只怕要糟。于是,当机立断一脚急出,直接踹断了那旗杆,反手就将半截旗杆卡在那门闩之上。接着,又急忙驾驭轻功游墙而上,登到顶处之后,连忙沿着墙头朝监狱右侧跑去。
这狱中守卫哪里见过这般厉害的功夫,不禁都看得呆住。想来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飞天毛贼,也比试不过如此矫健的身法。
好在,众人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去取了那半截旗杆打开大门,就要追将出去拿人。熟料,外头的巡逻卫兵见门一松动,便是不管不顾一脚踹入,直撞得堵在门前的众人倒了一大片。
“混球,那贼人已经从墙头跑了,还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追?”狱中守卫气得七窍生烟,胡乱骂了一通。
外头的卫兵闻言,这才连忙退了出来,抬头去找狄秋踪迹,可这一个顿错之间,哪里还见得到人影。待到下得命令分作几组人马去追时,街头却又是刚好出早市的关节,处处人声鼎沸,车辚马嘶,挤得水泄不通。借此巧合之下,狄秋也是早已遁了踪迹,再寻不到了。
这一番劫狱计划,初时筹划周密,但结果还是教那牢里头的犯人给搅了个胡乱。虽说人是救出来了,但糟糕的是狄秋却是教人给认了出来。
前后脚回到草庐的四人,兀自心惊肉跳不说,那佟廷昌本已经偃旗息鼓,这一招摇只怕怎么也忍不了这挑衅,定是要再来寻事端。
想到自己与剑圣的约法三章,狄秋脑袋就不自主地一个劲地发胀。可事情已经铸下,却是无可挽回。眼下只能赶紧寻找对策,以解暂时危机。
于是,狄秋急忙寻来老许道:“您那易容的法子可能用在我们身上吗?这一趟我露了脸不小心教人给认了出来,只怕没法再大动作了。”
“易容倒是不麻烦,只是草庐这里没了剑圣的庇护,那些人若是寻上来,我们也没得应付。”老许道,“眼下找个新落脚的地方,才是重中之重。”
听了老许的分析,狄秋也觉是这般道理。不过眼下风声很紧,若是寻一个容留多人的住处只怕招人耳目。便道:“那您先帮我们易容,然后即刻就分些钱在漠城里头散了各寻住处,等捱过这段时间,我们再见面。”
这头正说话间,那边栾冰儿已经悠悠醒来。刚一恢复神智,就“恩公,恩公”地叫个不停。
狄秋无奈,只得走过去答应:“冰儿姑娘,我人在这里,我们已经出了大牢现在安全了。”
“恩公您没事,可太好了。”栾冰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姐妹俩又承您搭救,这份恩情实在是……”说着,栾冰儿忽地哽咽了起来。
身旁的云眠霞最是不喜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别过了脸去看狄秋。
可狄秋也是处理不来这样情况,只能安慰道:“当初是我的不是,本有机会去找你们,但因我……算了,现在不说也罢,好在现在已经救你们出来。你们身体怎么样?那寒毒可还有复发的迹象?”
“回恩公的话,承蒙您还惦记着,我姐妹的身子倒是无碍。”栾冰儿只觉受宠若惊,十分客气道,“我们当初不该偷您的祁阳草,只怪我一时想错了,这才……”栾冰儿现在是悔不当初,自己为何没有信了狄秋,却是如今实在没脸见人。
好在狄秋也非那斤斤计较的小人,若是自己也落得冰雪儿姐妹的境地,那些自私心思恐怕只会多不会少,又如何忍心去怪罪这两个身世凄惨的人呢?
“冰儿姑娘,旧事就不要再提了。那佟廷昌要你保管的兰花可还带在身上吗?”狄秋忽然出言问道,只盼她不要再在旧事上多内疚。
栾冰儿一听狄秋问及那兰花,连忙便从怀里取出那匣子道:“我是一直都带在身上的,那佟廷昌执我们下狱,本来以为是为了这东西。所以我也想借此威胁,好让他投鼠忌器。”
“你这样做倒是对的。”狄秋赞许道,“只是我从那守卫处偷听到,佟廷昌似乎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如今你俩都安全了,这东西便就别管了,也免得耗费你们用寒冰真气维护,对身体又有影响。”
要说栾冰儿曾几何时,也怀疑过狄秋对这兰花别有用心,但这些日来自己却看透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兰花有过觊觎之心。
这时,听着狄秋的关心话语,栾冰儿的思绪又再次复杂起来。自己姐妹屡次为他所救,自己那颗心也早就不再冰冷,甚至于想要依靠的情感更是愈加强烈。
忍不住道:“我姐妹俩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恩公的,若恩公不弃那就收下这朵兰花吧。”说着,便把匣子往狄秋的面前一递,恳求狄秋收下。
“这……”说来狄秋倒是对这兰花没有什么兴趣,但端的云眠霞却是大小就记挂这东西。一时间,竟有些动摇起来。
一旁的栾雪儿一看姐姐羞赧的神情,忍不住调皮道:“我看,这朵兰花却也不够报答恩公的,倒是姐姐你不如以身相许,那才行嘞。”
“雪儿,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栾冰儿顿时大窘,一下羞红了脸颊。
这一反应,可是教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纵然在场多为男儿,却也瞧得清楚,要说她与狄秋没个什么纠葛,他们如何会信?
云眠霞更是当即哼了一句道:“好啊,你们俩却是情投意合,倒没有我什么事了。”说罢,将头一甩就要夺门而去。
狄秋见状,却哪里肯让她走,这误会要是不解开,只怕自己这非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云眠霞了。
于是,连忙上去拉住她的胳膊道:“你别走,人家只是说着闹笑的,你却什么也都当真。”
“什么闹笑,冰儿姑娘可是要拿这兰花做定情的信物,你这蠢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分,惹得这么多佳丽为你牵肠挂肚,却还不知足来拦我做什么?”云眠霞又气又恼,红着眼眶越说越哽咽。
那栾冰儿何尝不是早就猜到云眠霞与狄秋关系不简单,只是不敢往坏处去猜,见如此场面才知道这才是一对,自己却是自作多情的多余之人,不由地神情恍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然则,狄秋这边又哪里知道栾冰儿对自己的心意,只是一门心思要哄云眠霞。竟忙不迭地拿过那装着兰花的匣子,递到了云眠霞的面前道:“你瞧这兰花,便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朵。你说说要是做了糖的话,便是世上最甜的东西,我可是一直都记着呢。却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好什么好?”云眠霞的热泪不住地滚落在衣襟之上,拉扯之间竟然直接将那匣子摔在了地上,“你却要用和她的定情信物来讨好我吗?”
狄秋怔了一怔,竟才反应过来云眠霞正值气头上,自己这番举措端的太不合时宜。
熟料,栾雪儿却还嫌这情况不够乱的。竟然还忽然出言埋怨道:“原来你总是救我们是因为要这兰花来讨好别人,枉我姐姐还对你情意深重,恩公你这做法却太坏了。”
“我却不是……”狄秋舌头一阵打结,他何曾是为了这兰花才救她们姐妹,又哪里知道栾冰儿对自己也……
云眠霞眼看狄秋这样吞吞吐吐,更是气恼非常,手中忽地拾起那掉在地上的兰花,一下塞进了嘴里,乱嚼了一番便吞下肚去。嘴上说道:“你这花心大萝卜,这下便满意了吧?她也讨好,我也讨好,反正就你不吃亏便是了。”
“你……”
云眠霞正值气头上,做起事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却不曾想,这兰花是极寒之物,岂能就如此鲁莽吞服。一被吃下肚去,便教她正张脸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云娘,云娘!”狄秋看得毛骨悚然,赶紧上去抱紧了她。却发觉手中的身体一点热量也没有,就像抱着一大块冰。连声呼喊之下,却听不见半点回应,竟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旁的冰雪儿两姐妹更是已经呆住。
“快……快取大彪皮来,再把炕头点着!”狄秋连忙吩咐道,又急着运起真气朝着云眠霞的体内输送过去。
可他哪里知道这兰花的寒性之厉,甚至较之冰雪儿两姐妹体内的寒毒,仍旧犹有过之。不断输送过去的真气,就像撞上了铁板,被又一次又一次被逼退回来。
大家越看越担忧,他们深知狄秋内功高强,若是连他也无能为力,只怕云眠霞这次无疑是十死无生的大劫!
而随着云眠霞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狄秋几乎万念俱灰。能使的法子他已经全都试过,甚至不惜冒着有可能伤及经脉的风险,调用狂脉的真气朝着云眠霞你的体内输送过去,但仍是收效甚微。
眼看着心爱之人就要这样死在自己的怀里,狄秋忍不住发声如野兽般哭嚎,这一幕更是深深刺痛了包括栾冰儿在内所有人的心。
可就在这时,谁都想不到,一直沉默的栾冰儿猛地走上前来,说道:“让我试一试吧。”
“姐姐,你怎么可以……”栾雪儿一听姐姐要去帮手,自然是不答应。
“放心吧。”栾冰儿捏了捏妹妹的手安慰道,“我们练的是寒冰真气,与那兰花的寒性相通,为今之计只有我将那寒气吸入体内才能救她。恩公如此待我们,我们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心爱之人就此撒手人寰呢?”说着,栾冰儿已经走到了云眠霞的身边。
狄秋见状,心中饶是感激万分,一时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让开了位置。任由栾冰儿将手搭在了云眠霞的身上,开始运功吸取兰花的寒性。
但这兰花的寒性实在可怖,栾冰儿嘴上说得轻巧,但也只是勉强一试。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她的身体因为受到寒气的影响迅速开始发生异变,嘴唇渐渐转为了骇人的紫色,浑身上下如筛糠一般疯狂地都动起来。狄秋一见如此,暗呼不好,猜到定是这寒性太过强烈,就连栾冰儿这极阴之体也抵御不住。连忙又再次运功起来,开始从栾冰儿的身上吸取她的寒冰真气。
却见,只消得片刻时间,栾冰儿的身子逐渐恢复了正常,倒是狄秋的发丝、眉毛、肌肤都结起寒霜。甚至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一道道白雾。纵使钱金虎也见过狄秋为栾冰儿驱寒毒时的模样,却也没有这般夸张,吓得屏住了呼吸。只过不得片刻时间,狄秋竟彻底冻成了一个雪人。
“你们快看,云姑娘这边有起色了!”老许一直揪着心站在一旁,见云眠霞脸上白色渐褪,忍不住大叫道。
“老许,快去拿祁阳草来,狄公子这状况只怕要不行了!”钱金虎急忙按了按狄秋的脉搏,却是已经如那春日细雨一般,要再耽搁只怕就晚了。
“可是那祁阳草却不一定……”老许一时间还有些顾虑,只怕这乱用草药要出问题。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钱金虎哪里还容得他去想个究竟,当即喝道:“且死马当活马医了!再这样下去,人没救活,还要再搭上一个了!”
逼急之下,老许只能去取了祁阳草回来,也来不及碾碎,囫囵个地就塞进了狄秋的嘴里。
但狄秋这时候已经昏迷,嘴里哪还能做咀嚼吞咽。众人又是拍背顺气,又是帮着拿烧得滚烫的开水去融狄秋身上的冰块。直折腾了半天,饶是一点效果却也没有。
也不知是屋里的炕头烧得太热,还是着急非常的元故意,钱金虎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掉落下来,背上的棉服竟然也教湿了个大半。再一察狄秋的脉象,更是脑门都要冒烟,这情况再持续个片刻只怕人就要没了。
“不成不成,那祁阳草吞服不下去也是不顶用的。”钱金虎大叫道,“快……快用热水化了,随便找什么东西给捣出药汁来!”
老许几人也是关心则乱,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听钱金虎这么一提,才连忙又取了一株祁阳草,胡乱用开水放碗里冲了,拿着筷子一顿乱捣。
好在这祁阳草性质不硬,不费些许功夫就挤出一碗绿油油的药汁来。这时也顾不上这药汁多烫,撬开狄秋的嘴,就使劲地灌了进去。
狄秋猛地呛了几口,却是吞下去的少,吐出来的反倒多。迫使老许几人又是捣了两碗药汁,还找来漏斗,这才勉强顺了足够的分量到肚中去。
只是,这般做是否有成效,却是谁也不知。偌大的一个草庐之中,此时此刻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唯有盯着狄秋的鼻息,只望那白气能够少一些,再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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