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宁勋坚定的目光,狄秋心中一紧。暗想:若我忤他的意,此番即便性命无忧,日后只怕他也要深陷此间失信的愧怍之中难以自拔。
念及当初宋吞酒所言:成全自己不为丈夫,成全他人方是真英雄之言。狄秋心中不禁一动,朝着宁勋重重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带你去找他!”
说罢,便草草点了身上穴道止血,将宁勋复搀扶起来,抱在怀中。
但还未及行走,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嘈杂,已经看到外头身影攒动,密密匝匝地布置而来,竟是朱谦带着人已经追至。
“放箭!放箭!”一见二人背影,朱谦直发声怒喝,要下人急发流星火雨箭。
但见前头便是馥郁厅,领头之人顿时一惊,劝道:“少谷主,若是放箭,只怕引起大火,那可就……”
“你是少谷主,还是我是少谷主!”朱谦见其不听命,一巴掌便甩将在其脸上。旋即张开自己手中弓弩,率先朝狄秋背上射去。
却听“呜呜”之声骤然袭至,转瞬便已近在咫尺之间。狄秋见此,只能连忙施展掠影迷踪,带着宁勋往屋中躲去。
而身后,流星火雨箭的爆炸之声轰然而起,熊熊烈火转瞬之间便冲天而发,直随着晚风助长,往深处吞噬而来。
朱谦手下众人见主子如此鲁莽举动,都兀自吓了一跳,紧握着弓弩的双手都不禁攥出汗来。
但听朱谦一催再催,又复亲身往前急追而去。众人只逼不得已,只好也张弓搭箭追随而去,手上流星火雨箭亦是不迭地朝馥郁厅中射去。
朱谦见已将人逼入瓮中,顿时喜不自胜,举起弓箭就要再加攻势。而就在这时,空中一阵扑簌簌的连响陡然传来,一发衔尾钉从暗处猛地蹿出,直打在了其弓箭之上。
朱谦手上失力,一下偏斜了准头,只得匆忙缩手回来。待抬眼朝那暗器发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卜师心正冷冷地看着他。口中道:“谦儿,听为娘的话,赶紧收手吧。你妹妹的下落只有他知道,你万不可以如此!”
“你……连你也要阻拦我么?”朱谦气急败坏地骂道,“二十年前你既然离了百花谷,就不该再回来。如今却在我面前,充作什么母亲角色?”
卜师心闻言,不禁一怔,旋即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道:“我若不回来,难道你便不认为娘了么?”
“你回来又如何?我且问你,你此番回来,可有一丝是为了我的念头?”朱谦恼怒异常,想着这么多年来失却母爱的日日夜夜,无尽的酸楚与委屈,同时涌上心头。
“我……”卜师心但闻此言,只觉心力交瘁,疼惜之意几乎难以自持。可扪心自问,她对朱光磊的仇恨,早已盖过了一切。又如何能忘却那一切,将一个母亲的责任,加诸在这个非爱所生的儿子呢?
眼见母亲含糊其辞,欲语还休的模样,朱谦如闻心声,已有自己论断。旋即红着眼眶,泪水不住的随着脸颊滚落下来。口中道:“好,好,好!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你自始至终心里都只有那个贱人,却哪里将我当做过你的骨血?”
“谦儿……你始终是为娘十月怀胎生下的……你我何至于此?”卜师心如此坚韧之人,在此处境之下,竟也心防失守,失声落泪,整个人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可朱谦心神已失,理智亦泯。已然决意要跟她划清界限,对卜师心的苦痛置若罔闻。直指着她的脸道:“横竖,我朱谦没你这个母亲久矣,却又稀罕什么?古时三太子削肉还父,剔骨还母,我今日便效他一行!”
说罢,猛地抽出弓箭,朝着自己的左臂狠狠扎下,直透筋骨而过。旋即运力一转,便撕下一滩模糊血肉,掷在了地上。
“谦儿!”卜师心眼见儿子自残躯体,直肝肠寸断,连忙奔上前去就要将其抱在怀中。
可朱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将那带着血肉的箭矢朝着臂上又再刺去。口中制止道:“滚开!”
说罢,又复朝天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今日,我朱谦便再没有母亲了!”
“不……不……”卜师心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直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
她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离开的这些年,竟在儿子心中种下如此怨恨与屈辱。甚至教其恨不能,以血肉之躯,来偿还这生育之恩。
可还未待她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却见朱谦已经扬起手朝馥郁厅指道:“即刻万箭齐发,莫要让他们活着出来。”
“不!”卜师心闻言,心中大骇不止,只得飞身朝馥郁厅狂奔而去,试要以血肉之躯阻止他放箭。
众人见此,刚提起的弓箭不由地又再放了下去。瞪着眼看向满身血污的朱谦,不敢擅作主张。但朱谦见卜师心如此举动,一颗心已然彻底死去。只怒吼一声,催道:“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手下众人不敢不遵,只得重新提起弓弩上弦,将流星火雨箭尽数朝着馥郁厅中射去。
而躲在其中的狄秋直将方才的场景皆看在眼里,不等箭矢飞至,便急忙抢上前去,将卜师心救到怀里。旋即,又将宁勋夹至腋下,强带着二人逃往内屋。
但才跑得几步,狄秋便猛地惊觉,这内屋下头密室之中,可藏了大量的地仙酒。这些东西遇火便着,自己靠得如此之近,岂不是自寻死路?
念及如此,狄秋唯有再抱着二人急从内屋破窗而出,直冲了出去。而身后流星火雨箭尽数落在馥郁厅的院中,一时间剧烈的爆炸声爆发开来,不绝于耳,教人听了汗毛直立。
但低头一听,卜师心悲声恸哭,呜呜咽咽,尤难止歇,却比这索魂夺命的箭矢所缠杂摧枯拉朽之音,更教人为之心冷。
待一行三人逃遁甚远,其后的大火已经蹿得老高,整个馥郁厅已经完全被火光所笼罩。狄秋提着一口气跑了多时,身上又带着伤,此时已经累得汗如雨下。不得不赶紧放下二人,口中问道:“梁夫人,您解毒本领高超,烦请先给我这朋友解毒吧,我却实在跑不动了。”
可卜师心直哭得厉害,但闻此言却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抬头恍惚地看了看狄秋,默默不语。末了,又瘫软在地上,哭声更烈几分。
狄秋见她形容憔悴,愁绪入骨,似一瞬间便老了好几岁,不禁心中骇人。方知朱谦方才所言所行,实在伤她太深。
遂安抚道:“梁夫人……令子方才只是气昏了头脑,定没有那份要断绝血缘的心思,你可切莫要胡思乱想。更何况,玉萝姑娘还在等着与你团圆,你更需得振作才是啊!”
“玉……玉萝……”卜师心听到女儿的名字,不由地一怔,旋即惊恐道,“我女儿她人呢?她人现在在哪里!”
狄秋见其总算有所反应,连忙解释道:“我将她安置在水榭之中,如今尚算安全。只我们得快些赶去才行……”话至尾处,狄秋只是愁眉,再不敢说下去。亦是无法胡乱猜想,更添卜师心担忧。
但闻此言,卜师心这才浅浅松了一口气道:“她救出来就好,只要不在朱光磊的手中,总归是安全的。”
可略一思索却又觉不对劲,复问道:“你既然已经救得她,怎不带她出谷?”
“他非是不想,而是不能……”一旁久未言语的宁勋说道。旋即,便将叶明偷发讯息,让其兵马围在谷外的事情全盘托出。心中期盼着卜师心赶紧做个主意,否则待朱谦追至,他们可再无活命的机会。
谁知,卜师心心一稍定,便很快回转了原本刻薄狠辣态度。口中骂道:“都怪他!”说着,直举起手来就要朝宁勋打去,竟是将这怒气撒在他的身上。
狄秋见状,只得连忙护在身前劝道:“梁夫人,他是我朋友!令爱可全仗他才得以救出,何以胡乱迁怒?”
“哼!”卜师心虽然恼怒,但事情大小还分得清楚。遂收了手回来,并将一颗黢黑的药丸取到手中,往宁勋口中塞去。
道:“如今,你我两清,自谋生路吧!”
说罢,卜师心也不容二人分说什么,便弃了不顾,朝着水榭的方向急奔,寻女儿去了。
狄秋知这卜师心喜怒无常,尖锐刻薄,纵有埋怨却也无法可说。只能匆忙催动内力,帮助宁勋化解入腹的解药。
得亏卜师心对毒性之识,实在卓绝,只不消几息之间,宁勋已然恢复了常态。但运力过度之下的狄秋,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封闭穴道止住的血脉,此时又开始缓缓向体外渗出血来。
“狄大哥,你伤势如何?快让我瞧瞧。”宁勋虽急于寻叶明,但见狄秋伤势严重,此时却也不能弃之不顾。遂连忙扶住其身子,将其衣物剥下,试要查看伤口情况。
可狄秋却是猛地将宁勋一推,道:“休要管我,如今你我关系泄密,朱光磊父子定放不过叶明。你再不去找他,恐怕就要晚了!”
“那你怎么办?我又不是那疯婆子,说不管就不管了!”宁勋急火火道。
狄秋见他搭救玉萝时那般聪明,此间却变得死脑瓜骨,也是急得够呛。可刚想论说对策,却听得身后一阵响动,从林子跃出一个人影来。
两人皆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连忙正起身子就要迎敌。却不料,这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叶明其人!
见到二人在此,叶明捂着左手踉跄着冲朝前迈了几步。口中恶狠狠道:“那女人在哪儿?”
“叶将军!”宁勋喜出望外,关切道,“您的手不要紧吧?”
说着,连忙凑上前去要查看叶明的伤势。
可叶明似对他十分防备,身子微微一斜,冷着脸打量着两人,口中又重复了一遍:“我再问一次,那女人在哪儿?”
“玉萝姑娘现在安全的很,倒是不劳叶将军挂怀了。”狄秋知他对流星火雨箭不死心,遂直接了当地说道。
叶明闻言,直哼了一声:“想不到我叶明聪明一世,最后竟教你们这灯下黑给蒙了眼。说吧,你们两个究竟是谁的部下!”
一旁的宁勋见他误会自己背叛,顿时心中大急,就要赶着分说一二。可狄秋已经抢先一步道:“叶将军只怕是误会了,我与你属下不过是看不惯朱光磊那般作践玉萝姑娘,这才合力将其救出,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染指那流星火雨箭!”
“哼,事到如今却还忒得会装蒜!”叶明恼道,“早在七日之前,你狄秋要来这百花谷里的消息,就已经传遍整个江湖。可别告诉我,彼时你就对那女人的处境一清二楚。只怀着全力救人的心思,没有半分他想?”
叶明思路清晰,直点出狄秋话中破绽,饶是心思缜密的狄秋也被问得愣在当场。诚然,自己来百花谷的目的是为寻吕杏儿,却非为搭救玉萝姑娘。
但在此多日,却哪曾有人见过吕杏儿半分踪迹?此间,即便是实话托出,只怕叶明也不会相信。
犹豫片刻之后,狄秋唯有勉强解释道:“我到此目的自然不是为救玉萝姑娘而已,但江湖上人尽皆知,我狄秋一向独来独往,要流星火雨箭这战场杀器,却又有何用?”
“彼时你未有用处,眼下谁又说得准呢?”叶明一边冷笑,一边意味深长地瞥向身旁的宁勋道,“我堂堂叶家军治军何其严格,也能让你插了眼线进来,便保不齐你暗中还养着其他狗腿。”
狄秋见叶明辱及好友,顿时火气上扬,直骂道:“区区败家犬,还赖上了别人,活该这流星火雨箭落不到你手上!”
“呵……就算我得不到,也轮不到你!”叶明面色一沉,身形猛地一闪,提着手中钢刀就往狄秋面前跃去。
一旁的宁勋见他突然出手,不由地大声惊呼:“叶将军快住手!”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叶明已是铁了心要与狄秋来个鱼死网破,哪里还愿回头。听着宁勋的规劝,宛若耳旁风,拖着一只断臂,只刀刀劈向狄秋要害之处,竟无一丝留情的余地。
面对如此境况,狄秋心顿时烦闷不已。手中招来招往,只一味地防守,不敢伤人。但被缠得紧时,却又疲于招架对方不要命的打法。
叶明见他不回击,心中愠怒,只当其轻视自己,更是发勇斗狠,要一泄心中怨气。手中钢刀挥舞得“呜呜”作响,左右交叠着向狄秋脖颈上迫去。
狄秋愈打愈恼,只得施展千变奇擒,一下拗住叶明手腕,去夺他手中兵器。可叶明端的也非庸手,临袭之际,竟是强行旋身抽刀,避开狄秋的手段。
却见,刀锋一闪,险些刮在狄秋面颊之上。只短了半寸之余间,叶明脚下一个连蹿,又跳将起来,要当头裹下。
狄秋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心中气恼,直朝天一掌打向其胸口。与此同时,左手骈指夹住刀刃,运力一吸。
叶明左右受攻,中掌与失刀两者必得其一,但在犹豫一瞬间,却是皆已教对方得手。只听得空中“砰”地一声,叶明被一掌击飞出去,手中的钢刀也教狄秋绞了。
“叶将军!”宁勋见其受伤,连忙追上前去查看。
叶明摸了摸胸口,竟没有受伤的迹象。顿时疑惑地抬头看向狄秋,但瞧宁勋走近,忍不住骂道:“叛徒滚开!”
正当时,却听得身后“呼啦啦”地一阵响动传至,两道身影先后落在众人面前。劈头盖脸便问:“那女人在哪里!”
“你们却来得晚了,那女人早就教这小子救走了!”叶明抬头看向赶到的文丹青与王盘山道。
文丹青闻言,却是正眼也不瞧叶明,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狄秋,口中道:“小子,识相的就赶紧将那女人的下落说出来,否则……”
“呸!”狄秋啐了一口道,“要想见到玉萝姑娘,先看看能不能过我这关了!”
狄秋最恨便是阎罗殿中人,不等文丹青把话说完,当即跃将出去朝其面门打去。
文丹青没想到狄秋如此易怒,但忖初时与其接的那几招,知他也是个中好手。遂不敢轻忽怠慢,急忙运集真气,全神接招。
可八荒掌未及施展,狄秋手腕变化已经到得眼前,一式“倒反天罡”捏住其左臂,一个侧身,便将其人摔将出去。
文丹青未见过如此犀利招法,心中一乱,只有一掌抵住狄秋后背,运力止势。可先前的内伤显然影响了其发挥,只力不由心,稍微一滞之下,却还是被狄秋抛将出去。
临空之际,文丹青惊怒交加,手中却不敢歇。连忙翻身挂肩膀,一招“莲花印”直取狄秋面门。
熟料,狄秋那一手“倒反天罡”却是招分两式,只抛了人出去的同时,手中却不卸力,尤是紧握其小臂,直往地上坠力拉下。
文丹青手中剧痛,招式不待用老,已教其破去,整个人重重砸落在了地上。直露了整个背后要害,在狄秋眼下。
正当此间,一旁的王盘山手中钢镖数发齐至,急忙射向狄秋身上三处大穴,要解文丹青之困。
但未至得手,狄秋便如脑后长脑一般,已经先知先觉。身上罡气陡然爆发而出,直将三发暗器击落。可当再要出手去打文丹青之际,却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倏”地一声,文丹青已从怀中取出判官笔,朝其手腕上点来。
狄秋见其破绽已消,只得松懈了手中力道,急缩回来。但正当退开脚步,要再起势之时,文丹青却是双手一撑地,借力蹿起,持着判官笔朝其胸口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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