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善念见属下事到如今还惦记着贝光生和于少游,不禁勃然大怒:“他于少游和贝光生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拼得自己这条性命不顾,去救他们这两个废物回来么!就我们剩下的这点兵马,再要分散一些出去,这关口口还守是不守了!”
褚善念心中对于贝二人的不满,早已不在一时,此间被属下这么一拱,更是火上浇油,气为之窒。
正当其要继续发火之际,却见一名传令兵忽然掀幕进来,报道:“将军,外头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这个时候除了援兵以外,谁都别来打搅我。”褚善念不耐烦地摆手,就要将人轰出去。
可那传令兵没有立马起身离开,反而续道:“可是将军,对方他说是您昔日东临十二派的老朋友,要您务必见他一面不可。”
“咦?”褚善念闻言一愣,不禁皱眉道,“对方可有通报姓名?”
传令兵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对方长相富态,手中握着算盘,一副商贾模样,不像是将军的老朋友。”
“原来是他!”褚善念微微一怔,旋即连忙下令道,“快带他进来吧。”
“喏。”传令兵应了一声后,便出了营帐,很快便将访者带了过来。
褚善念见到对方后,果然如他所料。遂也不看座,只冷冷笑道:“郭少春,我们虽然相识一场,但我褚善念可从未说过你是我的朋友。今日,你端着这个名头来找我,算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褚兄说笑了,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又生意做,那自然就是朋友。”郭少春拨弄着手中的算盘笑眯眯道。
褚善念见他话里有话,神色稍稍一变,朝着属下道:“你们全部出去。”
众人闻言,如闻大赦,也不管这郭少春此行目的,皆纷纷辞了出去。
待到人都走完,只剩下他二人在场,褚善念这才放心言道:“说吧,你究竟有什么买卖要与我做。”
“褚兄倒也爽快,不过这买卖倒是不着急。”郭少春笑道,“在见货前,褚兄还需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才好。”
褚善念双眉一挑,不耐道:“有屁就放!”
“呵呵……”郭少春假充着笑脸道,“我闻褚兄在天临教中鞠躬尽瘁,颇受严教主的赏识。如今在教中地位更是水涨船高,隐隐有压过于贝二使之态,不知是真是假?”
郭少春虽然言语恭维,却其中显然包含讥讽之意,不由地让褚善念不悦起来。遂干巴巴道:“郭少春,你既非我天临教中人,却打听这些做什么?”
“褚兄莫要这样说嘛。”郭少春摊了摊手,“若不能确保褚兄一心一意为天临教办事,那郭某这桩生意自然难以开展。”
褚善念见他含沙射影,再忍耐不住,直接拍案而起,骂道:“我既已经投身于天临教麾下,自然对教主忠心不二,你又何须再三试探!要不是看在昔日同为东临十二派的面子上,我岂容你在此放肆!”
“哎呀呀……褚兄莫要动怒。”郭少春一面将手中算盘子复位,一面道,“但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谁又能说得准,褚兄是否真的与昔日的碧水门真的毫无瓜葛了呢?”
说到此关节处之际,褚善念不禁哼声道:“我是出身于碧水门不错,但自那件事以后,我碧水门上下已经与天临教共系一线,再不分彼此。也正因如此,天临教的壮大,便是我碧水门的壮大;天临教的毁灭,也是我碧水门的毁灭。此中存亡与荣辱,又岂是‘瓜葛’二字足以替代得了的!”
帐外的宁勋偷听半晌,直到褚善念说出这话时,才兀自将鄙夷之感彻底浮上心头。
暗想:昔日东临十二派创业之初,何等的艰难?那可是凭着一刀一剑,一拳一脚的真功夫,才渐渐积攒下现在这之不易的声望。可如今,面对门庭被夺,门人被俘。这褚善念非但不念光复家业,甚至对做天临教的走狗引以为荣,实可谓无耻之尤!
正当宁勋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帐内猛地响起一阵掌声。郭少春一边拍手,一边说道:“褚兄,说得真好。这东临十二派中,若是有一半能若褚兄这样,那贵教教主,便可以高枕了。”
“哼!天临教本就是我红丸国正教,投奔教主本就是好事一桩。他们只顾偏安一隅,做那江湖草莽,不过鼠目寸光罢了。”褚善念讥嘲道,“倘若诚心效忠教主,还怕将来荣华富贵不加己身么?”
郭少春闻言,心中猛地一突。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看来褚兄在教中没少得什么好处。只是您那些个亲眷家属,可曾放回来了?”
“这……”褚善念被这突兀地一问,顿时尴尬起来。支支吾吾道,“他们在教中待得很好,而且我偶尔也能见上一面。至于回不回到我身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褚善念本就心机不深,三言两语之下便被探清口风。郭少春在分辨其处境之后,亦是干笑道:“呵……褚兄既然对天临教忠心耿耿,不管受什么委屈,也都能自我排解。只不过,有些人面从腹诽,三般两样,可就难说真的诚心归降于你们天临教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褚善念惊道,“你道那些营里,有人对教主不服?”
郭少春摆摆手道:“那些归降的营里自然没人敢起这个念头,但倘若流逃在外面的人在其中撺掇,可就难说他们不会生异心了。”
“他们?哈哈哈……”褚善念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教教主何其深谋远虑,早已将那些掌门人的亲眷好友关押在通天塔内。这三年来,饶是宋吞酒那厮来了不下十数次,又有哪一次曾得手过?难不成,他们自认救人的本事,能高过酒中仙?”
郭少春闻言心惊,喃喃道:“原来是在通天塔么……那倒确实难办。”
“你……”褚善念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言,将不该说的也说了出来。
同时,亦是警觉到其中怪异之处。按说,那些落草在外的散兵游勇已是断去音讯许久,郭少春没道理会对其图谋如此了若指掌才是。
遂试探道:“郭少春。我可记得三年前那件事以后,你已经不在东临居住,更别说与其余各派还有什么往来。何以,他们的事情,你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褚兄何必明知故问。”郭少春抬眼望向褚善念道,“我既然也是东临十二大派的一份子,他们要谋划强闯你天临教本部这般大事,自然连我也一同请到了当场。若非如此,我郭某难不成有未卜先知之能么?”
面对郭少春的坦诚,褚善念顿时惊怒交加。当即喝问道:“既然如此,你还敢来见我!”
“这有何不敢?”郭少春反问道,“他们所谋之事,于你而言荒谬绝伦,于我而言若非也是一样么?我既在帮他们的过程中捞不到好处,自然要到你褚善念这一边另做买卖。”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摆明了来意。褚善念震惊的同时,欲要指出破绽,但细细一想却又觉得郭少春的说法滴水不漏。一时间,竟然也分辨不清,对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思索了半天,褚善念脸上只阴沉不定,却仍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最终,也只能暂时将话题继续下去:“姓郭的,你做生意的胆识倒是值得令人侧目,只是这点消息,在我眼里却值不得什么。更别说,这一切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凭什么就觉得我一定就会信你?”
“信不信那是褚兄自己的事。”面对褚善念的质疑,郭少春似乎早有预料。从容不迫地甩了甩手中的算盘,道“不过郭某还要提醒一句,那畅春阁的花伶人也参与此次举旗之事。倘若,褚兄觉得连这也算不得什么值钱的消息,那就当郭某没来过吧。”
说罢,郭少春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且慢!”褚善念但闻此言,顿时察觉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遂赶紧阻拦道,“畅春阁的人又没有被俘于天临教中,他花伶人却跑去蹚什么浑水?”
褚善念已然许久没有听到过畅春阁的消息,但却还记得畅春阁当初上下三十余人,在被天临教围捕之际,皆以命证道,杀身成仁的事迹。
可面对质问,郭少春也只是摇头道:“他怀的什么心思我又如何得知呢?只不过你好好想想,有花伶人掺和在其中,以他的威望,能否说得动那些营中的首领?”
“唔……”褚善念以愕,这时已经不得不对郭少春的话重视起来。暗想:昔日畅春阁为不堪俘虏之辱,集体自裁,其骨气与声名早已遍布整个江湖上。当年也正因有此一节,严询才不敢对剩下的畅春阁门人赶尽杀绝。
倘若,花伶人真的出面当说客,却是难保那些昔日的掌门人会为其义气所感,产生对天临教的不臣之心。到时候,一旦有一二者起了反抗心思,里应外合之下,无疑将一石激起千层浪。
但察此事非同小可,褚善念直沁出满额的冷汗。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立刻飞鸽传书回去禀告教主!”说着,转身就要去取纸笔。
“呵呵呵……褚兄失言了。”郭少春见褚善念着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眼下,你连谁已经与花伶人接上了头都没弄清楚,就贸然写信举报。难道就不怕贵教教主疑你嫉贤妒能,挑拨离间么?
褚善念“咦”了一声,转念想来,顿觉郭少春确所言确实在理。可这事端的十分严重,自己却又不敢不通报。
两相为难之下,褚善念僵立在那,呆想半天,却依旧没有个准主意。但见郭少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褚善念这才恍然大悟,这笔买卖,他是非做不可了。
遂只好冲郭少春赔笑道:“既是如此,那还劳烦郭堂主将确切消息告知于我,他日我若能够取缔这些身存异心的叛徒,定少不了郭堂主的好处。”
郭少春见褚善念改叫自己郭堂主,知事已半成,不由地哈哈大笑:“哈哈哈……褚兄,方才不是你说那些人被关在通天塔中,就连宋吞酒也奈何不得么?怎一转眼,便失了分寸,过分担忧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嘛。”褚善念局促道,“宋吞酒毕竟孤身一人,他不能成事自没话说。但这救人的人一多,可就两说了。”
郭少春嘿嘿一笑:“瞧褚兄说的,只不知这两说,却你是担心这些叛徒真救了人出来,还是想借这个由头邀功请赏呢?”
“郭堂主说笑了,不管是哪样,褚某自都能在其中得利不是么?”褚善念闻其面讽,非但不以为忤,反倒直接向郭少春袒露了野心,“但凡我能得到好处,自然不会亏待了郭堂主。”
面对利益相诱,已到说价的时候,老奸巨猾的郭少春眼中不禁露出笑意。旋即扶椅站起,摆起脸色道:“褚兄……方才你也说了‘一面之词’,向来难以教人采信。转眼,你舌唇一翻,就想向我保证‘好处’,却也太容易了吧?”
“瞧这话说的,我褚善念又岂是这等人?”被这一挤兑,褚善念不禁脸红起来,道,“只是,这事出突然,此军营之中除了兵马粮草以外,什么都没有,又如何能给郭堂主一个满意的交代呢?所以,还请郭堂主先将消息说来,待事成之后,无论任何所求,我褚善念定没有不答应的!”
褚善念说不上多看得起郭少春,但念他手中这个消息实在重要,却也不得不放下架子央求起来。
可郭少春非是三岁小孩,会轻易去信人口舌约定。但见褚善念低眉顺眼之态,亦是视若无睹。只冷冰冰地道:“褚兄,该说不说,郭某的消息已经透露得够多了。倘若,真但将所有消息都说出来。我郭少春却又如何认定,褚兄会不会当场翻脸不认人,直接将我毙于掌下?”
“这……”面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郭少春,褚善念亦十分为难。但暗忖:此番郭少春前来自己军中,说来已经十分冒险。若不真给到一些现成的好处,只怕难让他将这底牌也现翻过面来。
遂只有极力安抚道:“郭堂主,你我同出于东临十二派,好歹也曾是一家人。即便如今各为其主,却又如何会因为此节,而对郭堂主生有歹心呢?”
眼看褚善念已经完全被自己拿捏,郭少春不由地心中一片畅快。只笑眯眯道:“褚兄这时候倒是念起旧情了?我怎记得方才谁说,我郭少春可不是他碧水门的朋友来者?”
“哎呀!郭堂主这话说得,可是错了。以前不是朋友,不正是因为我们彼此之间从未做过买卖么?”褚善念厚着脸皮道,“如今既有好处可分享,自然要做朋友的。而且,不仅要做朋友,更是要做最好的朋友!”
在褚善念厚颜相求之下,郭少春直被其逗得“咯咯”笑个不止。转言道:“也罢,既然褚兄态度如此恳切,那你这个朋友我便交了!”
“好!”褚善念见对方总算首肯,顿时抚掌大笑,“既然郭兄不弃,那这事便就定下了。不知现在那个消息,可否……”
面对情急的褚善念,郭少春却是一摆手道:“那倒是不急于一时半会,在花伶人他们动的前一天,郭某自然会将准确的消息传达给褚兄的。”
“前一天?”面对郭少春的搪塞,褚善念顿时不满起来,“郭堂主,只提前一天,我怎么来得及通知教主,让他提前做防备呢?”
“怪事……”郭少春闻言摇头道,“话说这个时候,褚兄却还想着将这消息告知贵教教主么?”
褚善念咦了一声,只不解道:“不若如此,郭堂主当怎样?”
“郭某的意思是,贵教教主若是得知消息,想要取缔这些叛党不过信手拈来,却又如何能展现褚兄的用武之地?”郭少春道,“要我说,倒不如来一个顺水推舟,等到事情即行之时,褚兄再出手力挽狂澜,岂不是莫大的功劳!”
褚善念本就不擅阴谋,忽闻郭少春此言,赶紧权重其中利害。暗忖:若真当如他所言,自己在清缴之中居了首功,事后教主定会重用于我。却比将这消息简单送出所得的好处,可多得太多了。
遂由衷地夸赞道:“郭堂主端的好计策!我却没想到此节,差点错过了立功表现的大好机会。”
“褚兄过奖了,毕竟褚兄所得的越多,事后郭某的好处也就越多。郭某自然要将这利益最大化,才合这笔生意付出的代价。”郭少春笑道。
而褚善念这时亦是心中大快,连忙抱拳施礼道:“郭堂主今日之恩,褚善念当没齿难忘。一朝事成,我定有重谢。”
“诶!褚兄可别将话说得太满。”郭少春忽然正色道,“毕竟空口无凭,褚兄还当立个字据予我才行。否则,他日我消息一旦送出,却如何讨要你所谓的‘重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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