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询惨叫一声,在地上连滚了数圈。正当其还要起身,一股剧痛却猛从身下袭来。若非以断枪支体,几乎又要栽倒。
“也教你尝尝,行走不能的滋味!”狄秋断喝一声,猱身又要接近出招,此番对准的便是严询的左腿。
眼看败局已定,再无挽回之力。严询唯有哀嚎一声,将手中短枪掷了过去。待狄秋躲让之际,强忍痛苦飞扑至石碑所在。旋即,双掌运力,狠狠朝着其封塔石机关所在狠狠打了过去。
却听“噗噗”两声,石碑裂作数块,露出一个巨大齿轮在内。梦鱼剑猛受巨力之下,松动了几分,险些就要从那齿轮之间掉落下来。
“看你还能怎的!”严询放声狂笑,又是一掌推出,要将梦鱼剑彻底击落。
狄秋骇人失色,大喊一声:“住手!”旋即,抄起地上的断枪便朝其掷去,试要拦其恶行于即发。
可严询此时已存鱼死网破之念,冒着重伤之险不顾,仍旧强硬出手。几乎一瞬之间,严询的惨叫声与梦鱼剑坠地之声同起。随之,封塔石上的齿轮飞速开来,塔内机关“隆隆”之音亦是再起,震得整座通天塔都发出剧烈的颤动。
“狗贼!”狄秋脸红筋暴,怒骂一声,急忙强冲上前,一把抓住梦鱼剑便往齿轮处塞去。
但石碑为严询所毁,已齿轮已然难为梦鱼剑卡死。哪怕狄秋运尽全力,却仍阻止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一点点地滑动下去。
眼看封塔石机关已经无法彻底停止,身受重伤的严询放声大笑:“狄秋!今日容你死在我天临教圣地之中,算是便宜你了!”
说罢,捂着胸口,疾从塔窗跃了出去。
“狗贼!你……”狄秋闻言几乎咬碎了牙齿。但念一稍懈下力气,便难以控制齿轮转动,却也不得不弃下追赶的念头,将马步死死扎在原地。
还要多久?还有多久?
狄秋心中翻江倒海,乱作一团,不断催发真气的同时,更是祈盼着下面众人赶紧离开通天塔,好让自己也一并脱身。
可回首一望,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一块块铁板竟也自塔窗两侧朝着中央缓缓合拢。端的,眼前这封塔石机关,除却封闭塔底大门之外,还联通着回塔窗也一并封闭。
面对如此情形,狄秋长叹一声,暗道:想不到,当初宁勋一语成谶,自己果真要死在这里。
怀念起父母大仇尚不得报,杏儿之症不得医治,狄秋只兀自垂泪下来,满心的不忿。但念以自己一命换得百人生还,总算略有慰藉。
只有长叹一声:“爹,娘,孩儿不孝,你们的养育之恩,秋儿唯有来世再报答了!”
“还有我呢!”
正当狄秋恸哭泣泪之际,耳旁忽闻得一声呼唤。拭泪未及,楼梯口“噔噔噔”地一阵脚步声响起,人转移已经上来。
“谁!”狄秋闻声骇然变色,只当严询又卷土重来。遂连忙转动脚步,将身旁一块石碑碎石抢在手中。意图一见对方现身,便先发制人。
可在来人露出面容时,狄秋却是吓得险些跌倒。口中难以置信地颤声道:“栾姑娘……你……你怎么不走!”
“你不走,我自然也不走!”去而复返的栾冰儿红着眼眶答道。旋即,带着满脸的从容与笃定,义无反顾地朝狄秋跑了过来。
狄秋望着栾冰儿,欲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如何也开不了口。暗想:她要与我共同赴死,这般心意,我如何去劝,岂不都是对她的侮辱?
狄秋心有所感,怔怔出神,不禁落泪如注,更难自制。栾冰儿见他如此,直骂了一声蠢货。说罢,竟拾起方才自己掷向严询的那柄断枪,朝着齿轮出就要递去。
“你做什么!”狄秋惊道。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帮你了!”栾冰儿坚定道。说罢,就将那断枪往齿轮上卡去。
然而,这机关齿轮,连带着千斤之重的封塔石,便是梦鱼剑也是在狄秋全力支撑下,才堪堪能够承受。区区一柄断枪,却又如何能够阻拦?
栾冰儿一将其伸入半寸,便听得“噼啪”一声,瞬间便被其中巨力卷飞出去到了塔顶之上。
狄秋身在最近,顿时被这齿轮中卷出的气劲刮伤面部。不由地连忙阻止道:“快别再靠近,你没有武功在身,小心伤了你。”
“我不管!”栾冰儿虽然手被震得生疼,却兀自坚持道,“你若不能活着离开这通天塔,我难道还能苟活于世么?”
栾冰儿曾自问过无数次,何以会对狄秋一往情深?究竟是源自对他独特遭遇的崇拜;还是舍身取义之举的敬佩;亦或是对自己姐妹尽力相救的感激?这三年来,栾冰儿的心中从未有过一个确切的答案。
直到方才,她才想明白,她栾冰儿爱狄秋,不该需要什么理由。就像自己愿意生死相许,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望着狄秋的双目,栾冰儿鼓起勇气,颤声道:“狄秋!我……我心在你身上,你可容得下么?”
“你……”狄秋呼吸一窒,耸然动容。恍惚间,仿佛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停歇了下来。
回想起这三年来,栾冰儿对自己的守护与包容。还有为了让他找回自我,冒死所策划的百花谷一事。一切的一切,宛若流光掠影,在狄秋脑海中闪烁而过。
他怎能不知道?又怎能装作不知道?
“傻瓜。”狄秋一把拉过栾冰儿吻在她的唇上。刹那间,脑海中无数的面容,迅速地朝远处的黑暗退去。或有惭愧,或有惋惜,或有自责,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在其中。但在此刻,仿佛一切都变得都已经不再重要。
待他睁开双目的时候,所有幻想若梦幻泡影戛然而止。还见栾冰儿,却是涨红了脸往后退了一步,怒道:“你……你心中若是没有我,便直言好了。何故辱我!”
“是么?”狄秋见状,凄然道,“以前,我处处求完满,事事愿圆全。事荒唐却不悔改,若疯魔而不自知。现我才知道,世上从无什么全人,我又何必自苦自扰?我既已愧对云娘,但何以还要再愧对于你?这辈子既然你我死在一起,我便还你一颗心,云娘那份且等下辈子再偿还,却又如何!”
说罢,狄秋放声狂笑,一把将栾冰儿拉入怀中,紧紧拥住。
一席话,说得栾冰儿心头澎湃,所有疑虑、自卑、害羞都同时烟消云散。这一次,栾冰儿再没有挣脱。只紧紧贴着其胸膛,感受着这片宽阔之地的温暖。又细细思考着方才狄秋所言,心中似那江翻海沸,无法平复。
想到:他原也有我,只那云娘隔在当中,我不敢想,他也从不敢想。却好在,是我死在他的身边,来日有人埋骨,亦是作夫妻同墓。算来,阎王便是要我赔偿几年福寿,做这拆散鸳鸯的代价,又何其值得?只她云娘虽没我这般幸运,唯有下辈子再寻狄秋践约,再结白首之好。
两人耳鬓厮磨,温存至深。听声通天塔中“隆隆”之声,却若罔闻。竟是不知塔下情形,已至成功。
凡关在通天塔中东临十二派的所有亲眷好友,此间皆已在花伶人与宁勋的带领下杀出重围,与各大派主力会和一处。
而天临教的守军,在见到严询负伤自塔顶跃下后,战意也跟着尽数消退。只支撑了片刻有余,便丢盔弃甲从通天塔中尽数撤出。
眼看属下败退披靡,严询双目泛红,欲要相阻,却也力不从心。恼羞成怒之下,严询稍退不远,又复绕回了通天塔底。接着,竟将一处灯盏踢落,燃其烈火。试要将狄秋这名“罪魁祸首”的所有退路全都堵死。
“花少侠你看!”梁世荣闻见身后飘来的烟气,猛地回首指道,“严询那狗贼竟放火起来了!”
花伶人回头看去,心中猛地一跳,连忙问身旁的宁勋道:“恩公呢?恩公他下来了么?”
“没有下来,没有下来!”未等宁勋发话,栾雪儿便急着抢话道,“我姐姐去找公子了,他们都在塔顶上!”
伏在其背上的凝碧姥姥闻言,顿时骂道:“胡说什么!封塔石机关已止,严询也已逃出。你姐姐和那小子又不是傻子,岂会还留在塔里!”
“是真的!我姐姐说去找公子给我拿桂花糕吃,我记得可清楚了!他们还没回来,定是背着我在塔上偷吃哩!”栾雪儿跺脚道。
众人见她单纯,说话不像有假,皆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遂连忙合计起来,要冲回去救人。
只有郭少春道:“好不容易出来了,岂有再回去的道理?眼下赶紧逃命才是要紧,却真当严询这一去不会派兵拦我们么?”
“混账东西!若不是靠狄兄弟,你我逃得出来么?”梁世荣闻言怒喝道,“此时背信弃义,那还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我东临十二派的楣都要被你倒光了!”
但闻“狄兄弟”三字,郭少春猛地一怔,反问道:“你说什么狄兄弟,那小子不是姓花,叫花非花么?”
“蠢货,畅春阁哪有那本事调教出这等高手。”梁世荣骂声道,“他是狄秋!就是那个失踪三年的狄秋!当年在皇宫大内,他易容成一个小老头与我还……”
话至尾处,梁世荣猛地一滞,似想到了什么。又复道:“是了,当初一打起来你就跑没影了,自然没见到。我却是白费唇舌……”
“那……那人就是狄秋?”梁世荣虽然说得没头没尾,但郭少春依旧从其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事情的关节。
不禁想起,当初在皇宫之中,自己从景泰殿中跑出,正巧遇上流星火雨箭袭至。正是一名小老头搭救,这才从中存活下来。如今,与梁世荣所言一合之下,端的当初救自己的,正是这狄秋无疑!
正当郭少春震惊之际,旁人已懒得与他废言解释,嚷声道:“你若要逃便,带着行动不便的大伙先走,我们要去救人,自不用你!”说罢,便抛下他折返了回去。
只这说话耽误的工夫,来到通天塔底时,火势已起两层之高,入口更是踏足不得。抬首反顾,却见上头塔窗更是在缓缓合拢,除了烟雾与火光尚且还能透出之外,已然不足半人之宽。
“上头还宽敞!”花伶人凝神细察之下,顿时便瞧出,这塔窗自上而下,一层关得密过一层。若狄秋二人在塔顶,那此刻最上方的塔窗当还容得人从其中通过。
身旁的宁勋闻言,忙施展轻功跃上二层飞檐。亟待抢上高处,去营救狄秋下来。却不曾想,塔中火势之烈远超出众人的预料。宁勋才踏足间,便被迎面而来的热浪冲了一脸,猝然摔下身来。
“小心!”梁世荣喝了一声,连忙上前接住宁勋。
但也多亏得宁勋没有莽撞,才上了二层之高,倒是跌不伤他。只是一抹脸上的黑灰,便挣脱开梁世荣的怀抱。口中骂骂咧咧道:“直娘贼,这火势如此之烈,莫非祝融再世,谁能经受得住?”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被这不断升腾的烈焰,炙烤出一身燥汗。可除了眼巴巴地望着以外,却也束手无措。
正当此时,郭少春却从背后汲汲皇皇赶上众人,劈头盖脸便道:“怎不上去?”
“你这懦夫,怎有脸来!”梁世荣骂声道,“若是能上,我们早就上了,却还轮到你来提醒?”
郭少春脸上一红,倒也没敢反驳。只吞了一口唾沫,朝塔上指道:“我看还能上啊。”
“瞎眼东西,我们难道没有试过?那飞檐压根已经站不得人了!”梁世荣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口,试要将一肚子火发泄在其身上。
眼看就要挨揍,郭少春连忙捂着脑袋道:“不不不……我是说怎不借别的法子上。”
“梁兄且慢!”花伶人闻言,连忙上来制止。复冲郭少春问道,“郭堂主可有什么好计策可以上得去么?”
梁世荣嗤笑道:“他有什么馊主意可想!这可是通天塔,此间又无那登天梯,如何能上得去!”直说罢这话,这才肯将郭少春松开。
“那倒不一定。”郭少春整了整衣领,忙道,“地上散落这么多长矛,但将其刺入塔身,不也能作台阶之用么?”
花伶人“咦”了一声,望着地上的长矛,不禁心念电转,登时便醒悟过来。惊呼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说罢,连忙拾起一根长矛狠狠插在塔身之中,跳到了上头。复用冲他人道:“快!快递长矛来!”
众人见花伶人站得稳当,又远离火势,端的再要上去并无什么困难,遂忙在地上收集长矛,一根根递了过去。只不多时,花伶人便借着这个办法跃至三层之上。
“够不着了!”随着花伶人跃登越高,后续长矛已然递送不至。不得已下,宁勋与岑千翠也不得不背着长矛跃上去接力。
在众人同心协力之下,先后已有四人接踵登塔,总算赶在火势蔓延上塔顶之前,帮着花伶人登顶。
与此同时,通天塔内烟雾弥漫,已经迷得人几乎难睁开眼。而其下方不断攀上的热力,更是烤得人目眩神迷,难以支持。而狄秋一手握着梦鱼剑,一手搂着栾冰儿,也已经力至尽处。
就当其即将要昏厥之际,却听得塔窗外一阵窸窣响动乍起。双目迷离间,瞧见一个黑影正缓缓从中挤进塔内。
怀中的栾冰儿望着眼前的模糊,不禁轻笑出声:“原来勾魂使者,与我们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说罢,一头便栽在了地上。
“恩公!”花伶人闯入塔顶,快速冲被烟气笼罩的二人奔去。
狄秋辨出花伶人熟悉的声音,精神猛地振作起来。难以置信道:“你怎还没有走!是大家没突出去么?”
“人已经都出去了!现正被大部队护着离开,我们是来救你和栾姑娘的。”花伶人道。
“我们?还有谁!”狄秋越听越惊,忙追问道,“严询难道就不拦你们么?”
见眼下形势危急,狄秋却还诸多疑惑,问个不休,花伶人不由地着急起来:“快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先出去要紧!”说着,就要去拉狄秋的手臂。
可这封塔石的机关全仗他苦苦支撑,却哪里能容得离手?但见花伶人举动,狄秋赶紧拦道:“不行,我一走这机关转眼便会彻底合拢,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
“哪有的事!就算塔窗关上,以梦鱼剑之利,却哪有破不开的道理?”花伶人看着机关处,慌忙提醒道。
狄秋瞪着眼睛看向花伶人:“你是叫我赌么?”
“呵呵……恩公说笑了,你赌上性命换得我们逃出生天,现下怎的又不敢赌了?”花伶人激道。
狄秋向来不会急中失智,瞬间便听出话外之音,胸中亦是豪气顿生,笑骂道:“好你个花伶人,却来挤兑我了!快闪开,带栾姑娘先走!”
不等花伶人答应,狄秋一把将已经昏迷的栾冰儿推入其怀中。
花伶人接住栾冰儿,直骂胡闹,但知自己不带栾冰儿离开,狄秋定不愿松手。遂一咬牙关,抱起栾冰儿便冲出了塔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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