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处向下看,轻易就能发现,这座浑然天成的巨大石台,其实是一座描绘着繁复纹路的阵法图。
至于那八座石莲花灯盏,恰好又对应了八道符文,蝗尸所处的正中心,乃是这座阵法的阵眼。
虽然南枝刚刚接触阵法不久,但她一得闲,便细细钻研《阵法大全》里的阵法图。
所以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传送一类的阵法。
这类阵法涉及到空间、时间等天地规则,故而远比其他法阵,诸如防御、攻击、恢复类阵法要复杂的多。
就像电脑程序,越深奥莫测的传送阵法,符文也就越复杂。
其中精妙之处,非精通阵法之人不可解。
南枝眯着眼睛去看那些符文,才将将凝神,就觉神识混乱,脑中顿如针扎般刺痛——
这阵法虽然没有启动,但布满灰尘的符文中却暗藏玄机,她只看两眼,就有些承受不住。
这样巨大且复杂的阵法,绝不是一人之力能搭建的。
绘制阵法图之人,修为至少在元婴之上,甚至有可能是化神炼虚的存在!
南枝不敢轻举妄动,便先落在祭台边缘,忍受着那股腻死人的香气,慢慢思索:
“被这香气吸引而来的妖兽不计其数,但祭台周围方圆千米,却瞧不见一头妖兽的痕迹,它们在害怕什么?
蝗尸?莲花灯,还是这座阵法祭台?
开启法阵需要大量灵力,而这样巨大的法阵,需要消耗的灵力绝不在少数,所以制造法阵的人去了哪里?
当然,阵法来历也有可能与这具蝗尸相关,但它的另一端会通向哪?皇陵地底?异世界?甚至可能是……”
游戏世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南枝忽然想起刘如鹤提到过,她们在祭台附近发现了座有生活痕迹的墓室。
她心中一动,沿着祭台放出神识仔细查看,果然,在祭台之下的东北角发现一处入口。
……
古代人崇尚鬼神,认为人死后会继续在阴间生活,故而墓室布置,一般会按照墓主人生前喜好来建造。
祭台之下的这处墓室,与其说是人死后魂灵住所,但光看里面的布置,倒不如说是一处活人居所:
石几、石榻,石桌,木椅,砖砌的仿木门窗,雕花精美,其上布满灰尘的高大书柜。
石几上还摆放着一把碧色玉石酒壶,几对金盘玉筷,甚至还有三两只镶着宝石金丝的小碗。
看不出材质的沉重木桌之上,随意扔着几支毛笔,砚台墨条。
墓室西北,雕花屏风之后,墙上描绘着风格极为强烈艳丽的彩绘壁画,其上又有仙人骑鹿,天女散花。
壁画顶端,一绿衣道人站在海边礁石之上,遥望东方。
地面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脚印杂乱,空气里也有淡淡的灵力残留。
尽管生活在这里的人可能已经死去百年,千年,这间石室里的布置却崭新如故,完好无损。
恍惚间,仿佛壁画上的绿衣道人,并未离开,正坐在那屏风之后,手持玉笔,怡然自得,笑吟吟地望着来人。
南枝没有乱动这里的东西,只是谨慎地远远观察。
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凶险秘境,忽然出现一座庞大阵法祭台,本身就够可疑,更不用提眼前看似安全的石屋。
都是曾经有主的东西,往小了想,石屋主人在上面设了什么禁制陷阱,随意触碰顶多吃点苦头。
往大了想,搞不好石屋主人魂环还在,就等着哪个倒霉蛋上钩夺舍杀人。
——能驱动那样庞大的阵法,搞不好石屋主人是一方修仙大能,还是谨慎些好。
她转而去瞧那石壁上的壁画。
壁画色彩鲜艳,哪怕过了这么久,上头的颜料也没有半点脱落的痕迹。
从右往左看过去,南枝发现这些壁画描绘的内容十分连贯:
第一幅壁画,上头画了个穿着绿袍子的道人,站在人群里,像是在表演落地生花的戏法,周围百姓纷纷叫好。
这画面乍一看祥和一片,可若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人群里,到处都藏着鬼魅,袖子里、长袍下、卖梨人的头顶、卖花女的背后、撑船阿公的耳后……
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三三两两模样怪异,形容狰狞的恶鬼,这些鬼魅藏在人间伺机而动,叫人胆战心寒。
第二幅壁画上,这道人修为似是有所精进,手持红皮葫芦,斩妖降魔,脚下是一片烈火,烈火中,却是正在受苦受难,挣扎着的无辜百姓。
原先那些还潜藏的鬼魅似乎再不肯遮遮掩掩,反而光明正大行于世间。
大鬼手里提人腿大嚼特嚼,小鬼围着孩子的脑袋,抱着啃起了头皮,满嘴血腥。
第三幅壁画,绿衣道人正与一满身煞气的红衣女鬼搏斗,那女鬼血泪斑斑,煞气漫天,所到之处焦土一片,座下鬼魅无数,小鬼开路,大鬼杀人,脚踩尸山血海,头顶之上,又是一尊山般大小的威武妖王身影若隐若现。
道人站在一干抵抗妖魔的仙人中,似是不敌,偷偷掩面而走,留下与妖魔厮杀的同道,和一座座正在燃烧的城池。
昔日平和之地,却骤然化作人间地狱。
满目鲜血,哀鸿遍野。
第四幅壁画上似乎有所变化,描绘的对象一下从人间变成了仙界,仙人骑着青鹿在云间,天女手捧鲜花香果,仙鹤振翅,童子牵牛。
每位仙人面上都面露慈悲,似乎在商讨重要之事。
绿衣道人站在礁石之上,对着东海落泪垂泣,他看的方向,正好是上一幅壁画中,凡世所在之处。
第五幅跟第六幅壁画,却是空白一片,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上面的内容,不叫人看,南枝急于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便直接去看第七幅:
第七幅上的内容更为直白,绿衣道人端坐神台,周身被一圈透明的厚厚壁垒包裹,而壁垒之外,是叩头跪拜的百姓。
台下,是三牲六畜,香火供奉,烟气直上云霄,绿衣道人无法离开,人形随着时间慢慢模糊,直到最后,他长出了一颗,圆锥形的,绿油油的蚂蚱头。
最后一幅壁画,看着有些粗糙,既没有上色,也没有什么故事性,像是什么人按照前头的格式,随手一画:
顶着蚂蚱头的绿衣道人,坐在石桌后,手里捉着一张玉简,大大的脑袋上,两颗复眼里缓缓落下一滴泪,虫形大嘴微张,仿佛是想告诫后来者些什么。
壁画上的绿衣道人,就是阵眼上的蝗尸?
那具蝗尸,就是这座石室的主人?
南枝倒吸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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