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唇微微张成一个“0”形,大眼睛睁得滚圆,怔怔看着耿绍昀,半天回不过神,傻傻的样子娇憨动人。耿绍昀不由笑,仔细打量她一下,说:“我真是糊涂,早该看出来了,你和杜世伯有些相像。”
小小恍然大悟,愤愤说:“老头子居然出卖我!”
“哦,你这样认为?”耿绍昀轻轻扬起好看的剑眉,笑着摇摇头,又为自己倒上一杯红酒,对小小举了举杯,不紧不慢说:“杜小姐,希望我的话对你将来会有所帮助,请你记住,永远不要低估别人的智力,尤其是我们这种每天生活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中的人。”
听他的意思,老头子没有出卖她,小小心里舒坦了一点,捧着酒杯,浅啜一口,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绝色酒吧那天,你已经做得很明显,对此没有丝毫疑问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绍谦那样懵懵懂懂,对杜氏王国没有什么概念的人;还有一种人是我这样,明明已知道,却不戳穿你。”他轻晃手中的酒杯,含笑看着她,却不见得热情,也不见得亲切,“杜小姐,很多事,当你以为应该如此时,在它们背后,往往是另一种真象,所以不要总是相信你所看到的那一面。”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隐隐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犹凝片刻,她低声问:“嘉恒,他,知道我的身份吗?”
耿绍昀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不问他自己呢?”
小小仔细看他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觉得烦躁,走到窗前,“哗”一下推开巨幅玻璃窗,寒风吹入充满暖气的房间。园子里花团锦簇,虽然是冬天,这些温室里培植出来的名贵植物依然娇艳妩媚。“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她说:“在拉斯维加斯赌场外,你还记得吗?”
耿绍昀点头:“在绝色酒吧那天我已经记起。”
小小一口喝下手中红酒,白瓷般的脸庞洇上淡淡红晕,“那一次,老爷子得知我给过你电话,要你拒绝联姻后,暴跳如雷,让他的手下把我强行带回家,准备逼我与你订婚。我逃了出来,无处藏身,就躲进老爷子的赌场里,狂赌几天。输的是老爷子的钱,赢的也是老爷子的钱,反正赌场里好吃好住,还有人侍候,那样的日子呀,快活似天上人间。” 说起那几日的荒唐,她的唇角不住上扬,眼睛弯成两泓弯月,波光潋潋,他静静看她,唇畔不知不觉也有了笑意,“老爷子终于发现,我只好再次逃跑,还好,他的那群保镖只是奉命把我带回去,并不敢伤我分毫,我还是有机会跑出赌场,后来,就碰上了你......”
他的笑容里总算有了几份真诚的意味,舒展的眉宇英气逼人,“一生中,我难得有那么糊涂的一次,居然以为你.......难怪当我为你这个所谓的可怜女子向杜世伯求情时,他笑得很古怪。”
“经历了那件事,我总算有点理解为什么老爷子会如此赏识你,赏识到非要把我嫁给你不可。他说,如果给彼此机会,你会是我最好的姻缘,他一生中从来没有看错过任何人。所以,我与他约定,一年为限,我以苏小小的身份接近你,如果你没有钟情于一无所有的苏小小,也就不可能钟情于杜惜若;而他从此再也不得干涉我的婚姻。”她倚靠在窗边,望着风中摇曳的剑兰, “可是,总裁,我在你身边已经半年多,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她顿一下,恬静的笑:“你不是很想娶我吗,不,应该说是很想娶杜惜若,为什么还要把一切说穿?”
“如果,我明知道你的身份,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明明是为了你的家族势力,却装作喜欢你,而追求你。你知道了真相后,会怎么做?”
小小想都没想,凭着直觉回答:“我会一脚把你踢到火星上去。”
“这就是啦!”耿绍昀双手一摊,“我还没有学会适应火星的生活。”
小小忍俊不禁,“总裁,你很好,可惜,我们没有缘份。”
“缘份这种东西是可以人为的。”他走近她身前,两人相距极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伴随着酒香,他认真说:“如果你与绍谦真的只是好朋友,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嫁,我就一定愿意娶;决定权在你手中,我不会强迫你,更不会欺骗你。的确,我愿意娶你,是与杜氏王国有关,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愿意嫁我,我会一生忠诚于我们的婚姻,永远善待你。杜世伯老了,与其说他是在为你选丈夫,不如说他是在为自己选接班人,找一个能够接替他,照顾你、呵护你一生的人,而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小小看着耿绍昀,明亮灯光淹没不了他的光华,丰神如玉,气势如虹,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她何尝不知道父亲的苦心,因为他是男人,知道男人的爱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他更清楚自己的女儿不是一个好舵手,在他百年之后,她绝对无力更无心去撑起杜氏王国的天下。所以,他要选择一个优秀的舵手,一个合适的接班人,用杜氏王国去换取女儿无忧无虑的一生,保证她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耿绍昀恰好每一样都符合了父亲的要求,一个骄傲到连欺骗她都不屑于去做的男人,一定会信守呵护她一生的承诺;他的才能,会让杜氏王国在他手中更加强盛;她与他的儿女,因为杜耿两家的财富合二为一,注定一生荣华富贵,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的完美!可是,她不甘心,人生就这么一遭,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只不过是一场交易。
“总裁,”她说,“你不爱我,却要娶我,如是有一天,你遇上了你真正爱的人,该怎么办呢?”
耿照昀诧异,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随即展现出礼貌得体的笑容,却没有多少真实的温情:“为什么女人总是相信爱情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呢?”
“我信,”小小说得认真而固执:“即使你笑我傻,即使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可我还是相信,我相信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着我这个人,也值得我全心全意去爱,我与他会相守一生,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而这一切与我身后所代表的强大势力与财富毫无关系。”
她仰起脸,灯光笼罩在她秀美的脸庞上,散发出薄薄一层光辉,明亮眼眸如同两枚晶莹的黑珍珠,璀璨夺目。他忽然觉得心一动,有点不自然的转开了视线,问:“那么,你找到这么一个人了吗?”
小小低头,看见胸前盈盈颤动的泪形紫色链坠,脑海里浮现出沈嘉恒的脸容。那句话突如其来盘旋在心头:“很多事,当你以为应该如此时,在它们背后,往往是另一种真象,所以不要总是相信你所看到的那一面。”沈嘉恒的面容逐渐又变得模糊,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再说话,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她坐在他对面,望着半空的浮烟出神,房内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喧哗消失,小小向耿绍昀看去,他也正看着她,“你——”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住。终于,小小忍不住先“哧”一声笑,耿绍昀也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她问。
耿绍昀拔通电话询问了几句,对小小说:“外面的娱记已经遣散了,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小小走到门前,又回过头,“总裁,我想我已经不适合再留在胜天,明天我会把辞呈交上去。”
“等江小姐回来再递交辞呈吧,你的工作由她直管。”他上前,为她打开门,看着她走出门,他叫:“杜小姐!”她回头,他迟疑一下,说:“如果你的想法改变了,还可以找我。或者,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也可以找我,我会尽力而为,毕竟,你父亲有恩于我。”
小小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长长的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知道她永远不会再来找他,很好的一个女孩,可惜,借用她的话,他们没有缘份,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小小一直向前走,她与耿绍昀的一切,从此划上句号,也许,她该感激他,不管结果如何,他始终没有任何欺骗,即使不爱,他依然值得她尊重。
宴会还在继续,刚才的插曲除了让要在场的人多一项茶余饭后的谈资,别无影响。在一大群风度翩翩的绅士与风姿绰约的淑女中间,沈嘉恒英挺的身影出类拔萃。看见小小,他向她走来,“我在等你,”平静从容,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来不曾发生过,“是我把你带来这里,就该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去。”
在他身后,好奇或暖昧的各种眼光向这边望过来,小小有点不自在,往旁边移过几步,置身于花架屏障内,避开那些眼光,问:“现在可以走吗?”
沈嘉恒还没来得及回答,绍谦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双手激动握住小小的肩,却不说话,盯着她,温柔的眼眸简直滴得出水。“喂,你干什么?”小小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捂住自己有脸颊,“你不会是垂涎我的美色吧?”
“大嫂,”绍谦终于开口,深情款款,“原来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咳咳——”小小一口气缓不过不来,剧烈咳嗽,“你、你......”
绍谦关切轻拍她的后心,“大嫂,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
“滚一边去。”小小又急又怒,“谁是你大嫂。”
“咦,”绍谦一脸的纯真,如同小白言情剧中的无敌小白男主,多么天真,多么纯洁,“你都已经亲口承认有我哥的孩子,我哥也向你求婚了,怎么不是我大嫂。”他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原来你怪大哥花心,这个你不必担心,大哥虽然现在有点花心,却是很有责任感的人,结婚后自然会收心,至于外面那些狐狸精蜘蛛精之类,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绝不让她们影响到你与大哥的幸福。哟,我就要升级当叔叔了,真高兴!”
小小想仰天长哭当歌,却只能看见天花板上精美的兰花浮雕,耿绍谦,你倒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怎么不小心就把你给得罪了?欲哭无泪,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了。
沈嘉恒有些不耐烦,也不多话,拎起绍谦的衣领直接扔到一边。“走吧,”他牵起小小的手,温热的掌心一如既往温暖着她冰凉的指尖,“我们去向姑姑告别一声。” 无视各色窥探的目光,他护着小小径直向沈韵心走去。
沈韵心的态度显然冷淡了许多,“对不起,耿夫人。”扰乱了她的生日宴会,小小的道谦倒是出于诚心诚意:“我与总裁没有任何特别关系,刚才只是想开个玩笑,把总裁给惹恼了,所以就、就——”
“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何况你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沈韵心声音不大,语气颇为严厉,瞟一眼陪在小小身旁的沈嘉恒:“绍昀也真胡闹,就不怕伤了兄弟感情。”
“姑姑,是我不好,我让小小这么做的。”小小愕然转首,沈嘉恒坦坦荡荡,面不改色说:“我知道姑姑不喜欢林薇珊,偏林薇珊又缠着绍昀不放,我就让小小帮个忙,把她气走。”
很蹩脚的理由,小小不知道沈韵心有没有相信,不过她的神情缓和了许多,“你们年轻人真是——,唉,明天的报纸怎么应付,小小以后该怎么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不会刊登出来的,”耿绍昀悠闲逛来,手里随意端着一杯酒,散漫但优雅,“妈,你放心好了,我和嘉恒不让刊登出来就是了。”他在沈嘉身旁站定,两人并肩而立,华灯下,他们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光晕中,譬如芝兰玉树、辉月琼花,同样的出色,不同的风彩。小小想起不久前,她与一群女同事周末聚餐,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大家就耿绍昀与沈嘉恒哪个长得更帅的问题热烈讨论起来,最后投票决定,耿绍昀以一票胜出,而当时她的那一票是投给耿绍昀的,其实未必觉得耿绍昀更出色,只不过他是给她发薪水的老板,不投一票对不起良心。
耿绍昀突然目光一转,迎着小小的视线,正视她的眼,微笑:“除非苏小姐真的愿意嫁给我,再考虑考虑,怎么样?”小小愣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在他母亲和沈嘉恒的面前又提起这件事,尴尬避开他锋锐的眼神,垂眸沉默不语,
“绍昀——”沈韵心不悦,正色说:“我没有什么门第观念,但耿家的媳妇必须是身家清白的好女孩,而且决不允许兄弟相争。”
“怎么可能会兄弟相争,天下女人多得是,两兄弟何必争一个。”耿绍昀对着沈嘉恒举杯致意,“是吧,嘉恒?”
沈嘉恒顺手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酒,也冲着耿绍举了举杯,一口饮尽,“是,不会有那种情况出现。”合宜得体的笑容,仿佛用尺子度量过,没有一丝不妥。
离开耿家后,车辆一路缓行,城市街道两旁的楼台阁宇,如一幅华丽的长画卷,慢慢延展。谁也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小小靠着车座头枕仰望夜空,透过天窗玻璃,望见寒星几点。传说离开世间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地上的亲人,只是一个美好的童话,她却愿意相信,所以她快乐的活,为自己也为母亲。江雅秋曾对她说:谁也别奢望他们会有真感情,小小,这样的游戏不适合你。确实,她爱笑爱玩爱闹,但只限于无伤大雅、没有恶意的小事情;她用很认真的态度去对待生活,真诚珍惜每一种感情;她怕累怕痛,不喜欢玩感情游戏,没有兴趣去患得患失的揣摩真情与假意,只愿意把一切说个明了通透,无论结局怎样,至少无怨无悔。“你没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她问。
“问什么?”沈嘉恒平静说:“你和绍昀的关系吗?”小小侧过头,他没有看她,握着方向盘注视前方,似乎在专心开车,“你刚才向姑姑解释时,我已经听到了,你说你们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就肯定没有。”他还是没有看她,却笑一下,“小小,你没有理由撒谎,而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小小回转过头,继续望向夜空,遥远的天幕上,一颗明亮的星星似乎随着车辆的移动在行走,她对着它微笑,轻轻说:“我从母姓苏,小名叫小小,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也就是所谓的大名,你不问我是谁吗?”
车辆缓缓靠边停下,他拿出一支烟,沉默片刻,又放下,“我知道你是谁,”他声音很低,如同梦呓:“我知道,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已经知道了。”
长久的沉寂后,小小笑:“我是一个傻瓜,早已人尽皆知的事,却自以为是秘密,好大一场笑话,象个小丑——” 咽喉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刺痛凝哽。
“杜修宇是一个传奇人物,他的事迹,即使历经年代久远,依然让人津津乐道。”他带有磁性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不徐不缓,象是在讲一个故事:“说到杜修宇,自然就会说到苏步昌,二十年多前,一个是黑道枭雄,一个是警界精英,天敌加死对头。苏步昌的妹妹苏云若嫁给了杜修宇,不但没有化解他们的夙怨,反而使矛盾更加尖锐,你争我斗不少年,最后一切以苏步昌的死亡而告终,不久,杜修宇金盘洗手退出江湖,而那时他的势力正处于鼎盛时期,这其中终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第一次看见你,是在离园,你依靠着苏步昌的墓碑,满面泪痕,看起来,嗯,应该是很伤心的样子,在你面前站着两名高大的男子,我以为你遇到了麻烦,突发善心,想帮你一把。走近你们,却听见他们叫你杜小姐,求你让他们留下来保护你,否则没办法向杜先生交代。你很凶,象一只被惹恼的野猫,你说你的事不用杜修宇管,叫他们滚远点。当即,我就明白我遇到了什么人,那时并不认为你我会有什么交集,谁都知道,没有杜修宇的首肯,他的女儿,任何人都不能碰,沈家纵使财大势大,又怎么可能与杜家抗衡?”
“第二次看见你,是在胜天的酒会上,江小姐说你是秘书室的小文员,我以为我看错了,苏小小与杜惜若只是长得相似的两个人而已,你的确不像是杜修宇的女儿,他那样的人,无与伦比的心机与手段,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明媚纯净的女儿。直到再次在离园碰见你,我才敢肯定苏小小就是杜惜若。不知者不罪,如果我不知道苏小小是杜惜若,就算追求你,杜修宇又怎么可能怪罪,枭雄自然有枭雄的气度。”
前方,璀璨灯火连成一片,繁华城市沉浮在灯海里,小小觉得刺眼,一低头,大滴的泪出其不意掉落在手背上,冰冷的水滴慢慢漾开,“一切都是假的,你母亲的故事是假的,飞鸟与游鱼的故事也是假的?”
他缓缓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到她的瞬间停滞,慢慢握紧手掌,无声垂落,“母亲的事是真的,至于飞鸟与游鱼的故事——”他顿一下,笑了笑:“杜修宇把你保护得太好,简直不食人间烟火,那一切,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你却一点也不明白。”
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余音震动得耳膜生痛,她虚弱的笑:“为什么呢,成功在望,为什么又选择了坦诚?”
他侧过头,望向窗外,城市的大马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那样的热闹繁华,却只属于旁的人,“不想再骗下去了,”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掩饰,太累了,而且绍昀不会允许这样的谎言存在,他提醒我,不要兄弟相争!”
慢慢解下胸着的坠链,递到他面前,晶莹的紫色泪滴盈盈晃动,流光溢彩,美得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小小说:“你的演技好到可以拿奥斯卡金奖,下一次,如果还有机会演戏,不要再拿先人的遗物作道具,亵渎了你的母亲。”
他没有伸出手,她雪白的脸庞上,乌黑的眼眸恰似寒星两点,他问:“你恨我?”
她松开手,项链无声坠落,美丽的流光湮没在黑暗中,“我不恨你,不爱我,不是什么错,每一个人都有权所择自己的所爱;毕竟在最后一刻你做到了坦诚,让我能在泥足深陷之前,及时抽身。”她打开车门走下去,站在车外面对他:“但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感情上的欺骗与背叛,我无法原谅你的欺骗,我们虽然不会是敌人,却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
目送她远去,看着她上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他突然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母亲去世这么年,他早已忘却了这种感觉。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没有想什么,只是麻木的不想动,直到电话铃响起。接通电话,一个女人悦耳的声音传来:“沈先生,杜小姐已经平安回家,杜先生很满意,他向您承诺的一切,今晚就可以兑现,您现在是否方便?”
沈嘉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理清所有思绪,电话那端的人耐心等待他的答复,“江小姐,”他问:“你在什么地方?”
“我与律师正在前往贵府邸的途中,有两件事,一是杜先生刚才已通过视屏与沈老先生详谈过,沈老先生认为您是沈家子孙中最出众的一个,愿意把整个家业交付到您手中;二是杜先生会把前段时期所收购的所有华丰企业散股转让给您。”江雅秋轻笑一声,话语里隐隐带起一点讽意:“您看,刚才所做的一切很值得,不是么?”
他没有回答,紧紧握住手机,握到掌心发痛,突然一挥手,手机被狠狠掷落,摔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激起一丝声息。
江雅秋口中的沈家府邸是指沈家在城西的祖宅。沈嘉恒刚下车,一个人影猛然扑了过来,手向他的脸抓去,口中骂:“沈嘉恒,你不是人,你这个贱女人的杂种......”他猝然用手一挡,把来人推倒在地上后,才看清是他的继母陈美琪。他的两名弟弟连同几个下人随后跑来,想把她扶起,口中不停说着劝解的话。她反倒是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狗东西,居然勾结耿绍昀那个混蛋欺诈我父兄,还恶意收购永通,连条活路也不给他们,六亲不认,你还是不是人?”
沈嘉恒厌倦的看着她,娇纵愚蠢的千金大小姐,总是自以为高人一等,霸占了原本属于他母亲的地位,却常常辱骂那个早已辞世的可怜女子。能毁去她所倚仗的家族势力,正是他乐于做的事。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沈夫人,什么叫六亲不认,你是我的亲人吗,你娘家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二十三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陈氏的永通集团正式瓦解,沈夫人,与其在这里无济于事的哭闹,不如去安慰一下你的父兄,让他们想想如何偿还巨额负债。”不再多作理睬,他向庭院中央的主楼走去,二楼书房灯火通明,他知道什么人在等他,知道什么事在等他,忍耐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有些东西他永远不能放弃,有些人他不得不放弃。
沈天豪站在门口,沈嘉恒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看他,径直从他面前越过,“为什么?”沈天豪问儿子,“陈家虽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毕竟是沈家的姻亲,何必一定要逼得他们破产?”
沈嘉恒脚步一顿,“即使我什么也不做,绍昀也不会放过他们。”他转过身,正视父亲,“耿家也是沈家的姻亲,当年胜天危难时,我求你们看在小姑姑份上帮助耿家,记得爷爷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在商言商,虽然是姻亲,毕竟不姓沈。爸爸,陈家的小姐嫁到沈家,是沈夫人,永通集团的财富属于陈家,不属于沈家,现在我把它变成沈家的财富,有什么不对?”冷笑一下,他又说:“或者说,你不过是因为空担了一个沈家家长的名,却没有得到绝对家族控股权,怕失去永通这个大靠山,无法与二位叔叔竞争家族控股权?”
“你,你——”沈天豪气得浑身发抖,“我怎么会有你样的儿子。”
“妈妈去世后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儿子?”他一脚踏上楼梯,没有回头,“如果不是爷爷坚持长孙最重,不是小姑姑全力保护,谁知道今天还有没有沈嘉恒这个人的存在!”
走进书房,沈嘉恒看见四个人,他的祖父沈家正真的灵魂人沈漓、江雅秋、还有两名男子,江雅秋介绍得很含糊:“这两位是律师,负责今日的股权受让事宜。”沈嘉恒认得他们,都是本城有名的大律师。
两份股权受让书摆在桌面上,一份的内容是沈漓所执掌华丰集团A股48%,B股35%全部转入沈嘉恒名下。沈家的规矩,为了不分薄家业,历代只选择最优秀的子孙掌握绝对控股权,管理家业;其它子孙持小股,享受家族带来的尊荣与富贵。
另一份是杜修宇所掌控的华丰集团A股17%,B股15%,以一美元的价格全部转让给沈嘉恒。很令人意外,沈嘉恒看了半晌,说:“短短数日,他居然收购了这么多。”
“是啊,”江雅秋解释,“用高价收购来的散股,花费了巨额资金。”
巨额收购,却以一美元转让,他似乎得了大便宜。
手续很快办理完毕,沈漓与两位律师先离开,江雅秋隔着书桌向沈嘉恒伸出手:“沈总裁,恭喜您,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沈氏家族真正的掌权人。”
沈嘉恒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冷冷看她片刻,问:“江小姐,我很好奇,你到底为耿绍昀效力,还是为杜修宇效力?”
江雅秋收回手,神情自若,不见有一丝尴尬,“耿总裁给我的是高薪,我当然要为他卖力;杜先生给我的是性命,我便要为他卖命。”看看沈嘉恒阴郁的神情,她又说:“沈先生看起来很不开心,终于得到了您想要的一切,不满意吗?”
凡事总有代价,他问:“还要我做什么?”
江雅秋笑:“杜先生希望杜小姐能安心与耿先生在一起,不想让她再为任何事任何人分心,沈先生知道该怎么做。”
“就为了这个,不惜付出巨额资金?”
江雅秋点头,让真说:“对于杜先生来说,杜小姐才是无价之宝。对于沈先生而言,一开始追求杜小姐,就是为了求取利益,现在是有得无失。”
他指着门口:“滚。”
“这就走,”江雅秋爽快答应,站在门口,说:“沈先生,杜先生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你想要什么,他就给得起什么,当然,前提是要让他认为值得;但是,没有他的许可,请你永远不要再靠近杜小姐,他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毁灭一个人。”转身走出书房,门合上的瞬间,她听见“哗啦”一声巨响,
桌面上的一切,包括那两份股权受让书,全部被扫落在地上,得到的很多,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桨声灯影里,她一身黑色丝绒旗袍,娉娉婷婷,妖娆如雨后的春杏,一切恍若隔世,这般的遥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入书房,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他没有抬头,听见沈漓沧桑的声音:“我之所以跳过你的父辈,直接把家业传到你手中,固然是因为在我的后辈子孙中 ,你优秀杰出,远胜于任何一个人;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曾欠杜修宇一份恩情,当时许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提出,我必须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他做一件事作为偿还,等了二十年,没想到他提出的要求仅仅是让你执掌沈氏家业这么简单,我也乐见其成。杜修宇一生中的投资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但他最大的投资,不是他名下的任何一个企业,而是人。他在世界各地选择贫苦人家的优秀子弟,资助他们的生活与学业,为他们的事业提供资金,这些人成功后,遍布各行各业,政客,企业家、金融家、律师、甚至帮派领袖等等;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在危难之时,深受过他的大恩,绍昀就是其中之一,我也算是一个吧。杜修宇选人的眼光很独到,凡被他选中的人,未必十分十美,但必定有出色的可取之处;而且,每一个人敬他若神明,只要他一句话,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数之不尽。所以,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有杜修宇的势力存在。嘉恒,记住我的话,只要杜修宇在世一日,你就不能碰触杜家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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