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再次回到葛陂,登上湖心水榭,孙策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水榭整顿一新,不仅所有的窗户都装上了琉璃,就连九曲回廊的柱子都重新油漆过了,透着低调的喜气。军谋处的年轻人非常兴奋,三五成群地奔进军谋处的两层小楼,寻找各自的房间。虽然他们即将迎来长达三个月的轮休,很多人一两天后就要返乡省亲,可他们还是像回到家一样兴奋。
孙策站在水榭顶层,正值夏末,秋风未冷,三楼的窗户还没有装,四面通风,让人神清气爽。湖水清澈,波光粼粼,不时有鱼跃出水面,溅起一连串的涟漪。
“是不是舍不得?”楼梯声响,郭嘉走了上来,手里摇着羽扇,笑容可掬。
“是有点舍不得,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孙策转身笑道:“我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击败了袁绍,一跃成为天下最强的诸侯。”
“最强的诸侯也只是诸侯。”郭嘉哈哈一笑。“将军,你现在只是一个小霸王,连霸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别说帝位。当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孙策也笑了,一本正经地拱拱手。“与君共勉。”
郭嘉放声大笑,负手而立,看着湖水,过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将军,我很想知道尊王攘袁之后,荀公达又会献什么样的方略。”
“我更关心的是你有什么方略。”孙策说道,手扶栏杆,忽然又说道:“你夫人来了?”
郭嘉诧异地看着孙策。“将军好耳力,我可一点也听不着。”
“别避重就轻,来分肥的?”
郭嘉笑了,摇摇手。“这可跟我郭家没什么关系,是她钟家人。听说袁夫人要放弃平舆的工坊,钟家人就找上门来了,回不过面子,只好来拜访袁夫人,希望分一杯羹。”
“和钟元常有关系吗?”
“这可说不准,反正他们胃口不小。”郭嘉转过身,靠在栏杆上,脸上笑容散去,声音也低了。“钟元常转为左冯翊,心里很失落。蒋子翼建议他去凉州,他有些心动,又怕蒋子翼诓他,特地写家书回来,拐弯抹角的探问口风。”
孙策嘴角微挑。蒋干的汇报中提过此事,郭嘉也知道,此刻却再提此事,分明是要他一个准信。在他坚持要惩治颍川世家,又采纳了诸葛亮的建议,收押颍川世家之后,郭嘉对涉及颍川人的事都比较谨慎,轻易不自做主张。
“钟繇可用吗?”
“这个不太好断定。”郭嘉沉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我觉得他守关中或许好一点,去凉州不合适。凉州作战倚重骑兵,一个优秀的骑将首先要有一身好武艺,他恰恰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如果镇凉州,难免要借重他人,一旦发生意外,他控制不了局面,反倒可能有性命危险。耿鄙就是前车之鉴。”
“这倒也是个问题。子翼长年在外奔波,对战事生疏,本是好心,却可能办了坏事,置他于危险之地。”孙策沉吟了片刻,又道:“这样吧,我们将利与弊说清楚,决定权交给钟元常自己,他如果想去凉州,我们就尽量提供协助,兑现子翼的承诺。”
郭嘉对孙策的决定非常满意,连声答应。
“平舆工坊的事,只要不违背原则,可以多给钟家一些,将来钟元常如果需要帮助,可以由钟家直接操作,免得惹人耳目。有必要的话,在颍川也设立工坊,就由钟家来主导。说起来,韩国当年以劲弩闻名,你们留点心,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古弩制作手艺的匠人,发掘一些制弩工艺,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弩车是强悍,但离尽善尽美还有距离,可以把这个作为一个项目,花点心思攻攻关。”
郭嘉抚掌而笑。“这个主意好,这既是作战利器,也是颍川历史,对重振颍川尚武之风大有裨益。”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件事不能太张扬,否则难免有人为了得到古弩去挖坟掘墓。”
孙策忍不住大笑。郭嘉提醒得对,这件事的确不能太高调,这年头盗墓之风本来就很浓,再有利益诱导就难以控制。继南阳、吴会之后,颍川搜罗古碑的工作也即将展开,有些古墓也许需要发掘,虽说这年头没有正经的考古学,可是由有专业素养的学者主持发掘,总比盗墓贼能得到的历史信息要多。
两人正说得开心,袁权和钟夫人并肩走了上来。郭嘉冲着钟夫人挤了挤眼睛,钟夫人会意,笑容满面。袁权笑道:“将军,我刚刚和钟夫人商量好了,到了吴郡,我们做邻居,以后说话也方便。”
孙策笑道:“你们要是愿意,合资在吴郡开一家工坊,可以天天在一起。要是嫌工坊累人,可以开一家店,专卖脂肪水粉、布匹锦缎什么的,自己用的有了,还能赚点零花钱。”
“这是个好主意。”袁权冲着钟夫人扬扬眉,钟夫人也心满意足。有了孙策这句话,搬家的损失很快就能赚回来。郭嘉咧了咧嘴,笑道:“这样的话,我的俸禄不用上交了吧?”
钟夫人眼睛一斜,嘴角轻挑。“你用钱干什么?想买几个吴娃?”
郭嘉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夫人,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有你们几个,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又不是将军,对色相不是那么执着。我跟你说,你真是误会我了,我那是职责所在,不得不然,打听情报少不得这些歌舞妓,酒酣耳热之际最容易吐露真言。你要是不信,你问将军,将军能帮我作证……”
看着掩唇而笑,美目盼兮的袁权,孙策抚额无语。早就知道郭嘉惧内,却不知道郭嘉这么惧内,情急之下,连我都敢拉出来挡箭啊。不就是和严浮调开玩笑,说了一句着相不着相的事么,怎么就成了人生污点了?郭嘉也真是,这种话也跟夫人讲?
“呸,就你也敢和将军相比,真是不自量力。”钟夫人也红了脸,啐了郭嘉一口,拉着袁权就走。看着她们下了楼,郭嘉才松了一口气,拱拱手,嘿嘿笑道:“一时情急,连累将军了,死罪死罪。”
孙策拍拍郭嘉的背。“奉孝啊,你这看到钟夫人就腿软的病,得治啊。”
郭嘉无奈的耸耸肩。“将军,非不愿也,实不能也。你珠玉在前,其他人再强也是鱼目。所以这事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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