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深以为然。
贾诩本质上不是为了追求富贵没有底线的人,只不过形势所迫,他能保住的只有命,其他的无能为力。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可能一点也不动心,至少会尝试一下。
当然,以他安全第一的品性,他一定会躲在幕后操纵,不太可能跳到前台,他身边那个叫毌丘兴的年轻人也许就是他准备的傀儡替身。
“李儒最近怎么样?”
“很安份。在南阳伏牛山筹建精舍,准备隐居读书,很少与外人来往。”
“请他来一趟建业吧。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贾诩究竟想要什么。如果不离谱,我们可以谈谈。”孙策顿了顿,又道:“凉州的事不解决,太平不可期。韩遂、马腾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多一个选择总是好的。”
“大王所言甚是,臣这就安排人与李儒接洽。”
孙策挠挠眉心。“你们议一议吧,不过也别太急。盛夏将至,一时半会打不起来,怎么也得等凉快些。”
郭嘉笑道:“没错,就算有使者来往,也不过说些空话,虚应故事,归根到底还要在战场上决胜负。只是一旦对峙,战事有可能会拖得更久,我们要多准备一些钱粮才行。”
孙策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已经在考虑了。打持久战拼的就是经济,尤其是粮食,五年计划肯定要受影响了,不过不致命。他已经安排路粹写文章,做舆论铺垫,到时候将五年计划未能实现的责任推到朝廷身上。这也是事实,如果不是朝廷煽动曹操、袁谭进攻,五年计划可以完美的实现。
五年计划本身也有一些缺陷,需要从自身找找原因。毕竟他也好,张纮、虞翻也罢,都没有类似的经验,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就是估摸着做的,实施过程中难免有些出入。只不过他当初的目标定得保守,这才没有出现重大落差。
千头万绪,很考虑人的耐性。他时常有种冲动,还是将退休年龄设定到六十吧,太累人了。
和郭嘉又谈了一些事,张纮、虞翻联袂而至。夏天到了,建业闷热,他们今天要商量防治疫情和防汛的事。今年入春以来雨水比较多,正在荆南负责水利的水衡都尉袁敏发来消息,说今年的汛期可能会提前,防洪形势比较严峻,要提前做好准备,尤其是建业。
孙策不敢怠慢。长江流域的洪灾一直到二十世纪末都是重大问题,现在的形势更严峻,丹阳、吴郡的地势都比较低,如果发生洪涝,包括建业都有可能受灾,更别说农田了。
郭嘉听了几句便走了。作战是钱粮消耗大户,军师处俨然是张纮、虞翻的眼中钉,两相府的掾吏平时没少拿军师处的参军开玩笑,眼看着战事有对峙的可能,他留在这里只会挨呲。两相联手,就连孙策都要给三分薄面,不好明着偏袒他,只能背后安慰他几句。
果不其然,听说荀衍阵亡,张纮和虞翻意识到形势将发生变化,顿时急了。虽然没有立刻去找郭嘉的麻烦,却也旁敲击的提醒孙策,不要听军师处的忽悠,他们恨不得天天交战才好呢。孙策答应控制战事规模,不轻启战端,同时也要求虞翻与海商会的成员联络,商议从交州运米的可行性。这件事还要抓紧时间办,利用季风将交州的米直接运到青州,尽可能未雨绸缪,减少运输的消耗。
说到这些,张纮又提起了疏浚中渎的事。中渎起源于吴王夫差开挖的邗沟,历史悠久,但当时的船体积有限,和现在的船不能比。如今车船技术投入使用,大船的优势凸显,中渎的宽度和深度就都成了问题。吕岱接到命令后,勘察了相关河段,提出对现有的河道进行拓宽加深,去年冬天对高邮到广陵段进行试点,证明可行,今年希望能对高邮以北的河道进行疏浚。他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将经过射阳湖的那一段取直,并一直延伸到郯县,利用沂水、沐水的水量改善中渎流量不稳定的弊端。不过这个工程量不小,需要征发的民伕成倍增加,绝非徐州能自行解决,需要首相府进行整体规划,换句话说,要在财政上予以赞助。
张纮还没说完,虞翻就打断了他。“现在到处要用钱,哪有闲钱做这么大的工程,往后拖一拖吧。”
孙策与张纮哑然失笑。
——
三大火炉之一的建业绝非浪得虚名,还没进入五月,天气就热了起来。好在石头城地势高,又临江,还不算闷。
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与张纮、虞翻一起吃了晚饭,孙策回到后宫。踏进宫门的那一刻,他莫名的轻松了很多,有一种下班的感觉。他不是惰政的暴君,但也算不上勤政,日落之后,除非发生大事,非由他做主意不可,张纮等人通常都不会来打扰他。能处理的就处理了,不能处理的也等到明天再说。
上行下效,张纮、虞翻也都准点上下班,只有军师处的郭嘉最近比较辛苦,常常要加班到深夜,有时候甚至干脆留宿军师处,随时准备处理急务。
孙策来到正殿,妹妹孙尚英正和袁衡说话,次子孙胜带着曹昂的儿子曹琬玩,曹琬迈着小短腿,跟着孙胜跑来跑去,奶声奶气的叫着阿兄。他刚刚学会说话,口齿不是很清楚,还流口水,孙胜不时的停下来替他擦口水。
见孙策进来,袁衡、孙尚英都起身行礼,孙胜也牵着曹琬行礼,曹琬躲在孙胜的后面,不敢看孙策。孙策很意外,这个外甥以前可没这么怕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孙尚英上前解释,说今天曹德来求情时,她和曹琬在旁边看到了,曹琬被孙策吓住了,孙胜哄了半天才好些。
孙策哭笑不得,捏了捏曹琬的脸蛋。“竖子,阿舅只是嘴上狠,你那阿翁才是真狠,拍拍屁股就走了,才不管你的死活呢。”
“父王,儿臣……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孙胜忽然说道,小脸憋得通红。
孙策瞅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禁笑道:“什么问题,这么严肃?”
“嗯,很重要。”孙胜点了点,又偷偷看了袁衡一眼。袁衡投来鼓励的目光,孙胜镇定了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姑父离开兖州,去益州,是对还是不对?”
孙策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袁衡让出的正席上坐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孙胜坐过来,想了想,才反问孙胜道:“你觉得呢?”
“儿臣觉得……”
“没头系,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不用怕错。”孙策揽着孙胜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
“喏,儿臣觉得……他是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向朝廷俯首不为不忠,奉父命去益州,不为不孝。为兖州百姓而降,不为不仁。不弃旧部,不为不义。忠孝仁义俱全,自然是对的。”
“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教你的?”
“是儿臣自己的想法。若是狂悖,请父王降罪。”孙胜一本正经地行了一礼。
“你说的没错,何罪之有。”孙策拍拍孙胜的小脸,示意他坐下。“那父王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父王请说。”
孙策拔出风云佩刀,摆在案上,将雪亮的刀身抽出半截。“如果父王命你杀了阿琬,你会照做吗?”
孙胜一愣,脸色顿时白了。曹琬更是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孙尚英连忙过来,将曹琬抱在怀里,嗔道:“王兄,你这都是什么问题啊。”
袁衡冲着孙尚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打乱了孙胜的思路。
孙胜抿着嘴唇,想了半晌,才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因为阿琬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即使父王有诏,儿臣……也不能杀他。”
“说得好。”孙策收起刀。“杀无辜的孩子是不对的,所以即使是父王的命令,你也不应该照做,如果做了,反倒不对。可见一件事对与不对,与忠孝仁义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是吧?”
“可是……”孙胜有些糊涂了,苦恼的挠着脑袋。
“忠孝仁义还要不要,是吧?”
“嗯嗯。”孙胜连连点头。他考虑了好几天,好容易鼓起勇气问孙策这个问题,现在不仅没有得到孙策明确的答案,反而被孙策的问题搞糊涂了,着实有些苦恼。
“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之前,父王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要杀阿琬,父王让你阻止他,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杀了他,你要不要听父王的话?”
“当然要听。”孙胜挺起了胸膛。
“是吗?”孙策笑眯眯地看着孙胜。“你可以想一想,再回答。”
这次不仅孙胜糊涂了,就连袁衡、孙尚英都糊涂了。她们面面相觑,孙尚英忍不住问道:“王兄,常言道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小虎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吗?”
孙策笑而不语,摸摸孙胜的脸。“不要急,慢慢想,想好了再来告诉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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