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渠之畔,孙翊负手而立,遥望南方,心潮澎湃。
这一战打得顺畅,除了泉陵出了点小麻烦之外,几乎不出诸葛亮的谋划,可谓是算无遣策。不仅实现了预期目标,而且得到了李通和黄盖的拥护。
立下大功的李通怨气全消,小胜一场的黄盖也一洗晦气,重展眉头,正在不远处和一众僚佐痛饮畅谈,笑声朗朗,比灵渠之水还要清亮。
这都是诸葛亮的功劳。战事告一段落,孙翊的雄心壮志却刚刚开始,他看着远处,久久未语。
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孔明。”孙翊转身,举起手中的酒杯。“我敬你。”
诸葛亮双手捧杯。“不敢。将军言重了,为将军谋划,本就是军师的职责所在。”
“感觉如何?”孙翊一饮而尽,笑盈盈地说道。
诸葛亮也喝完酒,想了想,笑道:“痛快。”
孙翊面带微笑,又道:“想不想继续痛快下去?”
诸葛亮笑而不语。他知道孙翊不死心,又想劝他了。不过说实在的,他也的确有些心动。
处理军务和处理政务的感觉完全不同,政务不会有立杆见影的效果,再好的决策,执行的结果总会有些偏差,中间还会有无尽的扯皮、交涉,军务则不同,军令如山,一旦下达,各部执行,胜负立判。更重要的是政务不像军务这么紧张,这么刺激。泉陵危急的消息传来时,他紧张得直冒汗。刘繇退走的那一刻,他浑身轻松,如逢大赦。当李通阵斩刘繇的消息传来,他心里的畅快更是无法言表。
但他不能轻易答应孙翊。孙翊是吴王的弟弟,将来肯定是一方诸侯,他现在虽说是孙翊的军师,却还是吴王之臣,交通诸侯是大忌。他不是陆逊,陆逊是孙尚香的夫君,无须忌讳,他却必须恪守臣节,不能让孙策起疑。
见诸葛亮不说话,孙翊眼珠转了转,又道:“孔明,我听说,大王对你的期许是政务?”
诸葛亮点点头,明知孙翊是刺激他,心情还是不太好。从政是他自己选的,却并非完全自愿,他真正的愿望是出将入相,只是在文武分途的形势下,他只能这么选。孙策也知道他的遗憾,这次让他暂时兼任孙翊的军师,或许就有补偿他的意思。过了这段时间,孙策肯定会安排专职的军师来。
追随孙翊也许可不分文武,可是孙翊将来是坐镇一方,还是裂土封国,封国又能封多大的国,现在还说不准,他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那你可能会成为杨德祖的继任。”孙翊说着。
诸葛亮笑笑。“将军谬赞,愧不敢当。杨德祖三公之后,高第子弟,且才华过人,我岂能和他相比。万一天幸,能继他之后,足慰平生。”
“孔明,你太谦虚了。你们都是一时才俊,不相上下。你的门户虽略逊一筹,可是大王用人,何尝在乎过门户?张相不过一布衣,大王当年不是一样派人去请。再说了,你出自军师处,也算是大王门生,这可比什么三公强多了。我觉得,你最大的不足在年纪,你若是再长几岁,或者再小几岁,那就完美了。”
诸葛亮心中一动,随即明白了孙翊的意思。他比杨修小六岁。以杨修的功绩才华,很可能是要做满两任十年的首相的,如此一来,他就只有一任的机会。
“将军,那可是三十年后的事,说亦无用。将军不妨考虑一下眼前的事吧。”诸葛亮笑着举杯。“此战过后,想必将军的右都护已经有一半入手,接下来是进入交州,还是另选一方,还要看大王的安排,将军当有准备,及时进言。”
孙翊哈哈大笑。他听出了诸葛亮的言外之意,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由王兄决定。
听到孙翊的笑声,黄盖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躬身致意。孙翊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黄盖是孙坚旧部,他小时候没少缠着黄盖。
“二将军,何事这么开心?”
孙翊反问道:“还有什么事能比与黄公并肩作战更令人开心的?”
黄盖一怔,随即发出爽朗的笑声。他让人斟满酒杯,向诸葛亮敬酒。诸葛亮连称不敢。黄盖说道:“军师不必急着推辞,且听我一言。这杯酒,不是谢你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也不是想请你照顾我家乡父老,这些都是你职责所在。我想敬你,是想谢你辅佐二将军,让他大有进益。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他儿时可不是这么谦恭知礼的人。”
诸葛亮再拜。“黄公有所不知,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是大王教导有方。”说着,冲着孙翊眨眨眼。“若有机会,黄公不妨问问将军,大王当年是如何教导他的。”
孙翊老脸一红,夺过诸葛亮的酒杯,塞到他嘴边。“黄公向你敬酒,你喝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诸葛亮笑着,连忙就着孙翊的手饮了。黄盖见了,哈哈大笑。“这才是我熟悉的二将军,请!”
李通也走了过来,向孙翊、诸葛亮分别敬酒。孙翊略作谦虚,便饮了,诸葛亮却再三推辞,不敢虚受,最后还是孙翊发话,他才勉强饮了。
这一战收获颇丰,犹以李通为最,一口气斩杀了刘繇、赖恭、士徽、士匡四人,痛快淋漓。痛快是痛快,却不能说没有瑕玼,杀士徽、士匡便显得有些不够冷静。杀了这两人,以后再想劝降士燮兄弟的难度就大了,当时如果只是俘虏,而不是一时手快,或许结果更完美。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无益,李通还是很满意。他知道诸葛亮作为军师,对孙翊调他参战肯定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之前与甘宁发生冲突时,就是诸葛亮居中调解,后来他调任荆南督,也与诸葛亮相处甚好,这次又欠了诸葛亮的人情,自然对诸葛亮充满感激。
接下来的战事很多,他还想再立新功呢。
——
十一月末,孙策返回建业,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母亲吴太后。
吴太后心情不错,摆了一案的水果,拉着孙策说话,谈笑风生。好事接二连三的传来,尤其是孙尚香、孙翊先后建功,分别出任左右都护,成了孙策的左膀右臂,让她格外兴奋。
“尚香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能有今天的成就,我不意外。倒是叔弼,他从小可是顽劣得很,能改节读书,谦恭待人,大出我的意外。”
孙策也很满意。“阿母说得是,我也是这么觉得。能征善战不出奇,出奇的是能够顾全大局,这一点令人满意。阿母,你可能还不知道,叔弼调李通参战,连我都没想到呢,接到捷报时,整个军师处都傻了。”
吴太后也很意外,催孙策说得详细一点。见母亲难得这么开心,他便绘声绘色的把经过说了一遍。开战之初,军事处也进行了形势推演,都认为孙翊会独揽其功,最多出于拉拢零陵人的目的,给黄盖一点机会——就算他不想给,零陵人也会想方设法为黄盖争取——但他们都没想到孙翊会调李通参战。毕竟以孙翊的兵力,只要能诱刘繇离开灵关,取胜并没有什么悬念。
可是调李通参战的影响很好。李通是江夏平春人,平春与汝南交界,李通与汝南人多有来往,也被归于汝颍一系。汝颍不缺名士,名将却不多,李通、陈到是有限的几个。李通调任荆南督原本就有平衡的意义,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如今有了实打实的战功撑腰,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半年之内,陈到在塞北立功,李通在江南立功,汝颍人说话的声音都响了很多,心理也平衡了,对孙翊多有佳评,说他虽然年轻,却有大将风度。
吴太后听说那么多汝颍名士夸孙翊,欢喜得合不拢嘴。开心之余,她又有些遗憾,小心翼翼地对孙策说道:“伯符啊,对这几个弟妹,你是真的用心。说起来,我也时常后悔,当初若是听你的劝,不让仲谋去交州,或许更好一些。”
孙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他也听说了,孙权这一年在富春很安份,每天读书习字,修心养性,连以前最喜欢的打猎都没去。
“阿母,仲谋最近可曾有书信来?”
“有的,是一些读书心得,我也看不太懂,正想派人送给你,让你看看,又怕你忙,没时间看。”
“我就是再忙,仲谋的书信也是要看的。”
吴太后听了,连忙命人取来一些书信,交给孙策。孙策接过,略翻了翻,便收了起来。孙权写这些读书心得自然不是给母亲看的,而是给他看的,只是一时抹不开脸,借着母亲的手转一下,免得被他拒绝。说到底,这小子还是没修炼到家,离历史上那个脸皮超厚、身段超软的东吴大帝有些距离。
“阿母,朝中正在准备登基的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富春孙氏的大事,季佐、尚香都会赶回来。兄弟姊妹都到了,仲谋也不能缺席。我想着,如果阿母不反对,就让他和叔父一起来吧,路上也有个照应。早点来,我们一家人聚少离多,这次正好有机会,多聚一聚。”
吴太后正中下怀,连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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