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进宫的时候已经下朝了好一会。
往议政殿去的时候,她远远的就看到在外面跪的笔挺的方沐白。
空旷的宫苑中,身着朝服的方沐白,跪的笔直的背影,似乎在彰显他心里的不甘。
殿宇如同张开大口吞噬万物的怪物,皇权至上,在皇权面前,一切都那么微不足道的渺小。
方沐白没有彻底反抗的能力,就只能臣服于帝王,在帝王的喜怒下苟活。
也许承德帝本来是会因为心里对镇南王的愧疚,对他格外照顾些。
可如今知道了他在查询当年灭门的真相,从心里就对他有了防备,没有直接除掉就是还有些顾虑在。
他如今的日子不会好过,除非他能够打消承德帝对他的怀疑。
林婳在他身边站定,让人去通报了承德帝。
身侧的阳光被遮挡住,方沐白侧眸抬头看过去,入眼便是林婳苍白如纸的小脸。
林婳垂眸朝他看来,居高临下。
寒风吹来,她掩唇咳嗽了几声,略显虚弱。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对峙。
林婳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好似在看无关紧要的人,甚至于比不得看路人的神色。
她似乎是极致失望后的冷漠,再也不关心方沐白如何。
刚开始方沐白眼底还有怒意,可在对上林婳冷漠到极致的眼神时,他的心忽然漏了一拍,感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看不见抓不着。
殿内出来人宣林婳进去,林婳扶着云烟抬步要走,身上的藕荷色披风忽然被抓住。
林婳停下脚步,淡漠垂眸睨着方沐白。
方沐白被她清冷倨傲的视线刺激,紧抿薄唇,压制怒意,低声道:“放过云儿。”
林婳扯出他抓着的披风,无端叹了口气,“让她放过我吧。”
她对方沐白自然是没有期待,前世后来就没有期待了,如今有的只是恨。
跟方沐白装了这么久,今日怕是就要撕破脸了。
不过在还未撕破脸前,她还是可以装一番无辜的。
至于白锦云的生死,看似掌握在她手里,其实林婳知道,方沐白这样求情,承德帝不会杀白锦云。
但前提是方沐白得有舍弃。
她这次来,也不是落井下石的,而是有她自己的目的。
见林婳来了,承德帝起身迎了过来,满眼心疼的拉住林婳的手,阻止了林婳行礼。
“婳儿身体这般虚弱,怎么还进宫来了?”
他满眼慈爱与担忧不似作假,拉着林婳的手让人赶紧看了坐。
林婳掩唇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咳嗽出几分红晕来,“女儿听闻父皇让人带走了白锦云,镇南王是真心喜爱白锦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放弃,女儿有些担忧……”
她没说担心什么,只是面上装出担忧,剩余的便让承德帝猜想。
大抵承德帝会觉得他不争气,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她都给你下毒了,你竟还这般好心担心她,父皇是说你太善良还是太傻。”
承德帝对林婳这个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心疼也心忧。
他在林婳旁边坐着,满眼心疼的看着她,“你来的正好,我给你准备了个公主府,你若是在镇南王府住着不开心,就去公主府住着。”
无奈叹息了声,他眼底尽是无奈,“看你这样子,也是不愿意与方沐白分开的,等哪日你死了心,父皇给你做主。”
承德帝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林婳考虑,林婳感动的红了眼眶,委屈的叫了声,“父皇。”
承德帝对她的父爱很暖,她很感动,可今日的正经事还是要做的。
她看着承德帝,略微咳嗽了两声,“父皇,镇南王有战功在身,让他为了个女人这么跪着实在是难看,不若给他个台阶下了,放了白锦云吧。”
承德帝心中早有打算,顺着林婳的话说:“他有什么是抵得上朕宝贝女儿的命的?”
林婳忽然站起来,在承德帝面前跪下,“父皇,女儿求您别再为难镇南王了。他如今虽然深陷入男女之情,可到底也把轻甲军兵符借给女儿,让女儿为父皇寻找长生药了,他对父皇还是忠心耿耿的。”
其实她心中猜到了承德帝想要收兵权,但是没找到好的理由,所以她把梯子给承德帝搭好了。
听到林婳的话,承德帝怔愣了会,猛地一拍书案,“胡闹,兵符也是可以随意借的!”
这就是林婳话中的重点。
对于承德帝的震怒,林婳正想磕头求情,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见林婳咳嗽起来,承德帝心有不忍,亲自扶起了她,“好了,身子这么弱就别跪着了,赶紧起身坐着。”
坐下后,林婳眼神怯怯的望向承德帝,“父皇不要生气了,女儿也是希望父王万寿无疆,这才答应求父皇成全镇南王与白锦云,让他承女儿的情把轻甲军兵符借给女儿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强调了她的孝心,还有方沐白为了男女私情,连兵符都可以外借。
方才她还为方沐白求情,如今等于是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话,前后矛盾,可明白承德帝能清楚分辨出后面那句才是真话。
这般说的随意,才显得她没有那么刻意。
这么多年,林婳在承德帝的心里都是乖巧聪慧的形象,深爱方沐白。虽然受宠,可却不跋扈,有些能力却没有野心的人。
他信任林婳可比信任方沐白多了。
“好样的!”
他沉默了会,忽然愤怒的呼出怒气,“他既然无所谓这轻甲军的兵符,那朕收了便是。”
见承德帝生气了,林婳不顾自己的身体,起身给他顺气,“生气伤身,父皇不要动气。轻甲军女儿派遣出去了些给父皇寻找不老药,父皇可借给女儿些许日子吗?等找到不老药,女儿立刻归还轻甲军兵符。”
她要兵权要的直白,理由可笑,可就是这份直白的孝心,才不会让承德帝起疑心。
倘若她扭扭捏捏,承德帝才会怀疑她的企图。
这就是她今日入宫见承德帝的目的之一。
“婳儿自幼就有孝心,父皇很感动,轻甲军的兵符暂时先放你手中吧。”
不出林婳所料,承德帝果然是答应了。
前世这个时候的她,聪明有余,很重感情,没有野心,感性的有些单纯。
这样的形象,任谁都不会怀疑她有什么预谋。
可前世的重情害了她,今生她要将权力握在手中,阻止前世发生的所有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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