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爱而不自知,也不曾连自己都要欺瞒。
回余杭的原因,李同显始终保留了另一半,他说不出口。
但是如今在意识到纪青霭的不信任,李同显也觉察到了胸口一阵闷闷的痛。
纪青霭咬着唇,李同显将她抱得这般紧,后者的情绪不加掩饰,若是说她体会不到半分,那才是作假。
纪青霭决定还是不要对李同显说这么多诛心的话。
“我知晓的。”纪青霭说,“我知晓微之心里有我。”
纪青霭的手被李同显拽在掌心里,她的下颔则是被李同显现在空余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后者的动作,让她不得不再一次跟眼前的人目光相接。
“那令娘,信我一次可好?”信他能保护好她。
纪青霭眉头轻蹙。
她知道现在自己是应该说点好话,尤其是听着李同显难得这么委屈的声音时,她知道现在最好就是哄一哄跟前的人,她知道他会很好哄的。
但是……
纪青霭有点恼。
若是李同显不再这般刨根问底,她觉得两人就这般稀里糊涂地相处下去也是不错的。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才能过得轻松。
有的时候自欺欺人,本来就是一种哲学。
不然,这世道如何总是教育人,要做个体面人?
这体面,是自己给自己的,是适可而止的体面,也是心照不宣的体面。
现在李同显非得将横在两人之间的那点朦胧的意趣给拨开,放在日光下,妍媸毕露,不讲究一点体面。
纪青霭也有些来了脾气。
承诺这东西,在她看来最是无用的。
曾经她还卧病在床的时候,在灵隐寺,有一位相处得不算是长久的“病友”。隔着厢房的一道墙,其实纪青霭都不曾见过对方。但是因为对方病痛而日日呻吟,在隔壁的纪青霭,听得格外真切。
听苦海大师和谢揽山提过,隔壁住了一位老妪。
因为后者身边没有亲人,如今不能自理,苦海大师便差了自己名下的小徒弟谢揽山去照顾人。
谢揽山嘴甜,办事利索,又不爱抱怨,哪怕是才认识他的陌生人,也喜爱他得很。
老妪看着谢揽山,便主动同他说了好些话,说看着谢揽山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孙子。
谢揽山随口道:“师父不是说您无儿无女吗?”
老妪话一顿,望着头顶榫卯横梁,目光有些涣散,“没有儿女,但收养了一个小孙孙。敏儿很是聪慧,老婆子还送他去了学堂哩。敏儿说了,等有朝一日,高中了状元,要带着我这个老婆子去京城看看!京城啊,可远了……”
谢揽山是个很好的听众,也很捧场,“那您可要好好养身子,到时候您孙儿就带您去京城咯!”
没多久,纪青霭就听谢揽山说,她的那位短暂的病友离世了。
孑然一身,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老妪是苦海大师带回来的人,苦海大师救人不分贵贱,好些来求医的,甚至身无分文。
因为之前谢揽山在纪青霭跟前提过老妪那个叫“敏儿”的孙子,所以纪青霭是有些好奇的。
“她的敏儿没有来过吗?”纪青霭问。
这话换来了谢揽山的一声冷笑。
老妪是余杭本地人,在翠柳胡同买了一间小小的院子。
翠柳胡同就是个余杭城里下九流扎堆的地方,那老妪年轻的时候被迫流落风尘,在年老色衰之前攒了些银钱,给自己赎了身,买了小小一方栖身之所,平日里就靠着些绣花的手艺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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