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冲榻上的盛帝拱了拱手,目光却看向荣亲王,沉声道:
“王爷所言甚是,皇孙殿下如此资质,日后必成大器,臣附议立皇孙殿下为储,望能早定此事,以安社稷。”
如此坚定的话语,让殿中原还有所犹疑的大臣浑身一震。
“臣亦赞同王爷之见。”
陆永渚偏头瞥了眼身旁的沈征胜,当即也出列拱手应声。
有一就有二,陆陆续续的,其他臣子也跟着点了头,只是有的眼中满是认同之色,有的仍带着几分犹豫,却在大势之下也选择了默许。
一时间,或坚定或迟疑的点头动作,如同点点涟漪在殿中缓缓扩散开来,预示着立储一事,终于来到尾声!
荣亲王爷得了众人的态度,当即转身面向盛帝,恭声道:
“皇兄,臣弟与诸公皆认可皇孙殿下为储,若您也正有此意,便眨眨眼,也好叫臣弟与诸公心中有数。”
“还是说,皇兄您心中尚无决断,又或是......另有他选?”
话到此处,背对着众人的荣亲王爷,在盛帝面前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兴奋之色,仿佛只要盛帝驳了立赵元烨为储这一提议,皇位就要落到他手中去了。
盛帝适才听闻荣亲王一心拥护赵元烨,原心中还隐约打起了鼓。
可此时一看荣亲王脸上赤裸裸的贪婪与野心,当即飞快地眨起了眼睛。
荣亲王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让开身子,让榻前重臣清清楚楚看到了盛帝的回应。
“既然皇兄也属意烨儿,可谓皆大欢喜,福顺,速与本王并诸公前去拟旨!”
福顺跪在榻前,已良久没有声响,闻言一激灵,匆匆起身跟了去。
他到底是聪明人,知晓今日赵元烨已稳操胜券,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圣上啊,奴才也没有办法,只能留着这条贱命,好生侍奉圣上了......
赵元烨站在榻边,眼看荣亲王领着众人去拟圣旨,心潮起伏,久久无言。
他终于......要坐上了和父王一样的位置了。
容王叔祖方才说他像父王,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有几分父皇当年的模样了吗?
可惜母妃不在此处。
要是母妃知晓他得了储君之位,不知该如何高兴呢!
还有先生......
先生什么时候来见他呢?
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先生,当初那句“得偿所愿”,他们终于做到了!
“呃.....呃呃!”
身后突然传来盛帝的声音,将心神游离的赵元烨吓了一跳。
他急忙回过身去,告诉自己,最后关头了,一定要沉住气!
于是他满脸关切地轻唤了一声:“皇爷爷?”
盛帝望着面前的赵元烨,眼中难掩复杂,也隐有欣慰。
他原本无意立烨儿为储。
这孩子与他母妃亲近太过,行事做派学了妇人那一套,太过心软。
当初有宫人无知,打杀了烨儿养的狸奴,烨儿哭得很是伤心,最后却并未严惩宫人。
稷儿媳妇得知此事后,还夸烨儿宅心仁厚,宫人不知者无罪,小惩即可。
为君者,当杀伐果断,威慑四海,如此妇人之仁,三岁看老,他对烨儿已心生不喜。
后来他又将此事告诉修直,让他好好教教烨——
思绪走到这里,盛帝缓缓瞪大了眼睛。
等等......
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人。
江浔!
他心绪实在混乱动荡,江浔又始终不曾出现,他一时之间竟也没想起他来。
方才议储这样的大事,江浔身为烨儿的老师,竟都不曾出现,这分明是在刻意避着他!
烨儿一旦成为储君,朝野上下再无人能压得住江浔,岂不是叫他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呃呃!呃呃呃!”
盛帝突然激动起来,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声响,偏偏江浔根本不在跟前,他连这两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元烨瞧见盛帝这番异样,隐约已经猜到盛帝想说的话,却故作不知,满脸急切地问道:
“皇爷爷,您......您怎么了?”
盛帝急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眼看赵元烨始终一脸迷茫,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尖刀,一下又一下剐着他的心,叫他彻底绝望。
他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之主啊,怎会落到如此地步,连动弹一下都不能!
良久,荣亲王手捧立储圣旨,身后跟着众臣,从外头疾步而入。
“皇兄,圣旨已然拟妥。”
荣亲王爷将圣旨展开,特意当着盛帝的面宣读了一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国之大本,在于储位,储位得人,则宗庙社稷永享福祉,黎民百姓得保安宁。
.......
兹特颁此诏书,着立皇孙赵元烨为皇太子,即日起,着有司悉心培育,倾朝中之良才、贤师,授之以治国安邦之术,辅之以修身立德之要。
.......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明日一早,臣弟便会顺应皇兄之意,于满朝文武面前宣读圣旨,昭告天下。”
荣亲王爷边说着,将圣旨置于盛帝面前,其上玺印殷红,已是板上钉钉,尘埃落定!
“烨儿,你也过来瞧瞧。”
荣亲王面上带着笑,冲赵元烨点了点头,此刻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因为他的璋儿,终于归期有望。
而今日拥立之功,足以保他荣亲王府数代安稳无忧!
榻前一片和乐,众臣也悄然松了口气,如此动荡之夜,能这般平稳度过,已是大幸了。
这时,荣亲王再次站出来主持大局:“诸公今日辛劳,此刻时辰也不早了,不若按制宿在宫中。”
“明日早朝局势攸关,圣上龙体抱恙,太子殿下新立,只怕人心浮动。”
“本王盼着诸位明日能与本王共襄此事,齐心稳固朝堂内外,也好助太子殿下尽快顺遂理政,以安天下。”
诸人闻言,齐齐拱手应声:“臣等谨遵王爷所言,定当竭尽全力,襄助太子殿下!”
盛帝听到此处,知晓大局已定,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在......接下皇位的,依旧是他的血脉。
当年稷儿之事,他的心思那般隐蔽,旁人......旁人该是不知的。
盛帝心中思绪悠悠荡荡,那藏在最深处的隐忧,宛如见不得光的阴霾,生怕被人捅破。
他在等。
他知道,江浔定会主动来寻他的。
届时,一切自有答案。
.......
诸人出了养心殿,方长出一口气,忽见远处有人手持灯笼,正往这边来。
沈征胜定睛一看,率先认出了来人。
不早不晚,正是修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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